陽光透過菱花窗欞漏進廳內,在大理石地麵上暈成斑駁的光影。
廳內靜得出奇,餘佑安端起茶盞,茶蓋輕抹著浮沫,茶蓋與杯身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柳氏看著餘佑安與薑隱的神色,暗中扯著大柳氏的衣袖子。
大柳氏瞪了她一眼,揮開她的手,腕間的三對絞絲金釧相互碰撞,眼見著餘佑安未出聲相幫,更來了勢:“怎麼,你是覺得嫁入了侯府,就瞧不起自己的娘家了。”
薑隱歎了口氣,無奈回道:“大姨母不曉得,太夫人平日最受不得粗鄙無禮之人,我曉得母親生日,大姨母定到,若是將太夫人請來,豈不是要氣壞她的身子。”
大柳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思忖了片刻,才敢確定,她這個大外甥女是在譏諷自己,氣得拍案而起,抹額穗子搖擺亂顫:“你居然說我粗鄙無禮,真是反了天了,在你眼中還有長輩二字嗎。”
大柳氏氣得直喘粗氣,薑隱卻慢條斯理地輕叩著茶蓋,柳氏見氣氛不對,急於調停。
自家姐姐也真是的,在自己府裡吆三喝四就算了,還來她的府裡擺主人家的款,也不瞧瞧餘佑安是什麼身份,怎麼敢當著他的麵這麼說薑隱。
“大姨母,大姐姐不是這個意思,您錯怪她了。”薑雪忙著安撫大柳氏,“您看,我家婆母也有事不能來,您這麼說,雪兒可是要傷心了。”
大柳氏被她的話說得一時語塞,隻是看到一旁氣定神閒像是無事發生的薑隱,她又氣得牙癢癢,還是覺得不甘心。
“姨母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你那婆母身子也不好,且秦女婿還帶了那麼多賀禮,你們用心了。”大柳氏拍著薑雪的手說著。
薑隱聞言,笑了。轉頭看向一旁的餘佑安:“侯爺,姨母這是點咱們倆呢,嫌棄咱們備的禮不夠好,這飯啊,咱倆怕是沒臉吃了,要不然回吧。”
餘佑安點點頭,放下茶盞起身。
“哎,侯爺,隱丫頭,你們姨母不是這個意思。”柳氏急了,起身攔住薑隱的去路,“你姨母是同你們說笑的,你們能回來,母親就開心了,這禮送與不送,無妨的。”
說罷,柳氏回頭狠狠瞪了大柳氏一眼。
大柳氏眼見著餘佑安起身,絲毫不給她們一點麵子,才驚覺自己說話過了界,此時也心裡忐忑起來。
“禮嘛,女兒怎麼可能不準備呢,趙嬤嬤沒將賀禮拿予母親嗎?”薑隱寒著一張臉,大聲地叫起趙嬤嬤來。
趙嬤嬤匆匆從外頭進來,聽得薑隱問她賀禮,忙說:“拿來了拿來了,昨兒夜裡少夫人挑了許久,方才一進府門,我就將禮交給晴兒了。”
柳氏看到趙嬤嬤衝自己使眼色,連忙道:“你看,隱兒怎麼會忘了我這個母親呢,就你事兒多。”
大柳氏被自己妹妹埋怨,心裡也來了氣,明明剛才是她在自己跟前說薑隱嫁入侯府後,對她不敬也不孝了。她是為了她出氣,結果倒成了她的錯。
“你剛才不說才一副頭麵,不值幾個錢。”大柳氏氣得脫口而出。
柳氏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自己確實看不起薑隱隻送了自己一套累絲金鳳頭麵,覺得她成了侯府夫人,輕慢她這個母親。
但這話也不能當著旁人的麵說出來啊,尤其是餘佑安也在的情形下。
“看來嶽母和大姨母是瞧不上我侯府的禮,本侯原本還想替嶽父在……罷了,這禮也送不到心坎,還不如不送。”餘佑安挑眉說著,上前牽起薑隱的手,“夫人,咱們回吧。”
柳氏這回當真急了,一副頭麵算什麼,聽這個大女婿話裡的意思,定是要幫夫君升遷。
沒想到餘佑安終於鬆口了,她怎麼能讓這天大的好事跑了呢。
“侯爺,您彆惱,我這大姐姐不過是早前與我爭執了幾句,生我的氣,才會如此刁難隱丫頭,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是。”柳氏說著,扯了扯大柳氏的衣袖,“還不快向侯爺道歉。”
大柳氏在聽到餘佑安的話時,人就呆住了,但心思卻轉得極快。
她聽出來餘佑安是要為薑海鋪路,那麼,她作為薑隱的姨母,往後是不是也就能讓餘佑安為她的兒子在朝中謀份差事。
此時,大柳氏哪裡還有什麼長輩的架子,也不要什麼臉麵了,笑眯眯地舔著一張臉說道:“侯爺,隱丫頭,你母親說得是,都怪她方才跟我爭,這幾日我府裡事事不順,心情不好,她還非同我吵。”
大柳氏說著,巴巴地看著薑隱夫婦,盼著他們能關心地問一句自己有什麼事不順心,那她就好將她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的事說一說。
隻是薑隱瞟了她一眼,不置一詞,轉頭看向餘佑安,無聲地詢問是否要離開。
“既是誤會,那就罷了,隻是今日怕是不得閒陪嶽母吃飯了。”他緊了緊握著她的手,徑直往門口走去。
大小柳氏急步匆匆地跟在後頭,聲聲挽留,隻是餘佑安牽著薑隱步子邁得飛快。
薑隱也小跑著跟著他,嘴角掛著淺笑。
她原本就不想回來的,如今不必留下陪她們吃飯,她能不開心嗎。
直到了府門外,剛好遇到薑海回來,看到他們從府內出來,妻子和大姨子緊跟著追出來,直覺告訴他出事了。
“侯爺,您這是要回府嗎?可是招待不周。”薑海走到跟前,對著自己的女婿拱手作揖。
餘佑安聞言,轉頭看了柳氏二人一眼,複又轉回頭來:“嶽丈辛苦了,本侯還有要事需與夫人處置,先回了。”
說罷話,便扶著薑隱上了馬車,隨後衝著薑海一點頭,也跟了上去。
馬車輪子慢慢轉動起來,薑海目送著馬車駛離,轉頭看向上方的兩個女子。
薑隱與餘佑安並肩端坐在馬車內,兩人都沒說話,隻是薑隱微微抽搐的嘴角,顯示著她本極力憋著笑意,末了,撲哧笑出了聲。
“哈哈哈,她們方才的臉色,當真是好笑。”薑隱一手捂嘴笑道,“你當真要為我父親去說情?”
餘佑安挑眉:“你說呢?”
她看著他的臉,知道他也就是氣不是過,隨口說的,為她父親走後門,那是丟他餘侯的臉。
“你可我萬彆搭理他們。”薑隱看他點頭,長籲了一口氣,笑了,“哎呀,今日真是痛快極了。”
餘佑安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忍住想發笑,於是轉頭掀起車簾子看著外頭的景致,看著看著,回過頭來。
“不如咱們在外頭吃了飯再回吧?”
薑隱連連點頭,她印象中,還沒在外頭酒樓用過飯呢。
酒樓是餘佑安挑的,是京都最有名的樊樓,夫妻二人要了個雅間,讓趙嬤嬤和翠兒及車夫另開了一桌。
兩人坐下,餘佑安跟小二報了一串菜名,薑隱為兩人倒了茶。
“聽說樊樓是京城最好的酒樓了,我今日要好好嘗嘗,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實。”
餘佑安點頭,此時小二去而複還。
“二位,那邊有貴客想請二位過去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