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齋裡,
姚氏看著自己的兒子,心中不斷盤算,她本想等顧清牧考入朝堂後,再讓顧懷夕求一求謝淮聿,不讓顧清牧去州縣曆練,直接就入文淵閣供職。
其實這是一樁很小的事,顧德忠就能做到,可顧德忠剛正了一輩子並不願意給自己的兒子徇私,給他清明了一輩子的官聲添一點汙垢。
這麼想著,她的臉色不知道已經變了幾輪,她轉念一想,顧懷夕本就和她不親近,嫁進國公府後又高高在上的更不把她當長輩看待,
如今她不是國公夫人了,必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樣隨意看輕她這個繼母,嫁進來這麼多年,她也該讓顧懷夕知道,誰才是這府裡管事的主母。
顧老夫人和顧懷夕並不知道她心裡的這份算計,祖孫二人品著茶,不時的和顧清牧閒談幾句,倒是愜意的很。
半分不像被人厭棄的模樣。
這時,門口傳來沉悶的腳步聲,姚氏回頭看去,正是她的丈夫顧德忠。
顧德忠一身官袍,皺紋遍布的眼角擰著怒意,臉色憋的通紅,
匆忙走進屋子,在看見顧懷夕的一刻,
眉心漸漸擰緊,
“懷夕,夜半回家,為何不提前和家裡說?”
顧懷夕驟然看見顧徳忠眼尾的不悅,心下有些慌亂。
她與這個一輩子都剛正不阿,克己奉公的父親不知何時,父女之間就有了一條橫亙在中間的河,
她既敬他,也怕他。
甚至不敢肯定的說一句,父親是站在她身後,支持她所有決定的,畢竟,三年前嫁進國公府後,他便不怎麼願意再見她這個女兒。
她站起身,咬了咬唇低聲道:“是女兒的不是,女兒和謝淮聿和離了,這才搬回家裡。”
她嗓音怯怯的,絲毫不似剛才對繼母說話時的平靜淡然。
顧徳忠聽在耳裡,心下一陣怒火翻滾,端起茶猛喝了一口才將將把火氣壓下去些。
姚氏和顧清芷一臉得意,就等著顧徳忠狠狠責罵這個行徑大膽的女兒。
顧清牧剛想好要怎麼替顧懷夕辯解,卻聽見許久未開口的顧老夫人說,
“好了!懷夕是自作主張了點,可那謝淮聿就沒錯嗎?夫妻之間的事,隻有局內人才知道其中酸苦,你若是因為此事責罵懷夕,我第一個不讓!”
“你看看,懷夕都瘦成什麼樣子了,你這個做父親的,怎麼忍心責罵?”
顧懷夕站在那裡,不自覺的垂下了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般,等著父親的斥責。
顧徳忠是聽了自己的學生沈嘉白猶猶豫豫的同他說,
“夕夕看起來很不好。”
他才一時心急跑去了國公府,門口小廝卻告訴他,他的女兒顧懷夕扔下一封和離書,已經回了顧家,並且還十分嫌惡的說他教女無方。
顧徳忠一口氣憋在心裡,隻因牽掛顧懷夕,才沒進去找謝淮聿問個清楚,一進門就看見女兒憔悴成這個樣子,怒氣自然更盛。
他擰著眉,雙眸痛惜的看著顧懷夕。
“懷夕,三年前是為父親自送你出嫁,你與他合離,也應該由為父親自去接!自己收拾行李回來算怎麼回事?我顧家的女兒,和離也要堂堂正正的走出他國公府!”
在顧懷夕印象中,父親鮮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他終日陪伴儲君身側,早已做到了雷霆加身也麵不改色的沉穩自持,
唯有一次,就是母親離世那日。
她親眼見過父親的傷痛難耐,所以後來也很不理解父親的續弦之舉,就如同父親也很不理解她非要嫁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或許父女離心,就是在這麼一件件互相不理解的事情中,慢慢橫亙出一條大河。
可現在顧懷夕知道,骨血相融的血親,不論疏離多久,隻要雙方仍舊互相牽掛,始終都會回到那個原點。
還好,她還有五年,還來的及。
顧懷夕鼻子酸酸的,一開口就帶出了哭腔,
“父親說的對,女兒知錯了,日後再有什麼事,一定和父親多加商議。”
顧徳忠擰著的眉心終於舒展了些,“既然回了家,就好好休養身子,好好陪陪你祖母。”
顧老夫人笑嗬嗬的拉住顧懷夕的手,吩咐麵色有些僵硬的姚氏,
“好好去張羅一桌飯菜,咱們一家人今日吃個團圓飯。”
——
自青雲齋出來後,顧徳忠剛要回書房,就見門口小廝領著長術走了進來。
他擰起眉心,十分不悅的正要將人趕出去,卻見小廝直接就把長術領到了顧懷夕麵前。
長術未改稱呼,依舊喚顧懷夕為夫人,
他沒有按謝淮聿的原話,挑了個自認為折中的說法。
“夫人……國公派我來問問您何時回府,府上還有一大攤子事情等您處置。”
顧懷夕麵色平靜的反問,
“你們國公難道沒有看見那封和離書?既已和離,你們國公府的事情便再也與我無關。”
長術從來沒見過顧懷夕這樣決絕的樣子,
“……這……屬下不知。”
顧懷夕淡淡一笑,“我不認為你們國公是放不下我,隻怕,是你們的老夫人沒了我做的蜜餞,不肯吃藥吧。”
話雖如此,可顧懷夕仍舊自嘲一笑,她於謝淮聿而言,就是一件用完可隨意丟棄的物件,
隻有在她有用的時候,他才像個無利不起早的商人,稍微彎腰和她說一句趕緊滾回來。
這樣的日子,她過了三年。
現在他們已經和離了,謝老夫人吃不吃藥,發不發瘋都與她無關,就連他這個人都與她無關了。
長術犯了難,可事實確實如此,老夫人不肯吃藥,國公才收起了那封和離書,讓他來問夫人何時回去。
“蘇小姐不會下廚,隻有夫人能照顧老夫人,國公還是希望夫人能回去。”
“告訴他,我不會回去了,你請回吧,下次再來彆忘了把和離書帶上。”
顧懷夕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可心底那個剛被家人治愈的地方,又被戳了一刀。
蘇紫菀是可以被他保護在後院的嬌貴之身,而她就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照顧謝老夫人的老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