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聿沒明白他的意思,
蘇玄的話讓他感到茫然,懷夕姓顧,怎會和蘇紫菀有半點關係。
他覺得蘇玄失心瘋了。
蘇玄知道他不信,顫抖著聲音將他和顧德忠的恩怨一次性講清。
謝淮聿沒想到,看似一樁權勢紛爭的背後,竟藏著這樣深的隱情。
他沒想到,懷夕竟然是蘇玄的女兒,和蘇紫菀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他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大,他不禁在想懷夕葬身火海之前,是否已經知道了這個真相。
若她已經知曉,
她麵對的是祖母逝世,疼愛了半生的父親實則不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她的前半生活在一場意外中。
所以……她心裡沒了念想,對他這個丈夫也失望透頂,才會決絕自焚。
因為原本,她就活不過五年,不如就跟著自己的親人一起走,懷夕那樣柔弱的身軀下,竟藏著一顆剛烈決絕的心。
他突然頹廢又疲倦的笑了笑,心口泛著陣痛,綿長而尖銳。
他沒再和蘇玄說話,
孤身往宮門口走去,恍惚間,他好似重回那日,
他看見懷夕站在火裡,神情悲淒而決絕,烈火在吞噬她的衣衫,
她很痛,
清淚一滴滴落進火舌中,就那樣孤零零的被火湮滅。
謝淮聿有些喘不上氣,腳下步伐虛浮,沒走幾步就單手撐著牆麵,站在那裡大口喘氣。
胸口氣血翻滾,五臟六腑都攪在一起,
猛的,一股腥甜湧上喉間。
他在極力壓製,不讓那股腥甜噴湧而出。
他恨自己,為何偏偏在那日出城,偏偏在她最無助絕望的時候不在她身邊。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對她那般狠心的。
她點火自焚的時候,該有多絕望多恨他?
他的心口急促而又洶湧的迸發著痛意。
若一切能重來……他絕不會這樣對待懷夕,也會早早看清自己的心。
心痛過後,
一股絕望環繞在腦海……人死不能複生,一切又怎能重來……
……
裴玖不知道從哪裡打了隻雪白的野兔,揚言要給念汐做一味家常美食,炙兔肉。
野兔被捉回來的時候還是生龍活虎的,看見裴玖亮出的刀後,兩隻耳朵瞬間耷拉下來,渾身顫抖的躲在角落裡。
念汐看著不忍,隨便尋了個借口想救野兔一命,
“聽說炙兔肉吃著火大,對身子不好,還是算了吧,我新學了一道燴魚,不如嘗嘗我的手藝。”
裴玖睨了她一眼,
卻沒有明著挑明她的心軟,
“嗯,魚是沒有兔子可愛,想不到阿念是個以貌取兔的人。”
念汐被戳破,索性一本正經胡說起來,
“兔兔那麼可愛,和阿玖一樣,我自然不忍心吃它。”
裴玖被她溫言軟語又帶著調侃的語氣逗的心神愉悅,便決定放過這隻兔兔。
然後走到念汐身邊,看著她手裡的醫書悶笑著問,
“吃不成兔肉,你總得賠我點什麼吧?”
念汐皺眉,
想了許久轉身進了屋子,
再出來時,手裡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東西。
裴玖皺眉,“這是什麼?”
念汐歪著腦袋俏生生的說,
“我研製的藥膳啊,都是山上采的,加上我精心調配的配方,保你一碗回春!”
裴玖捏著鼻子嗅了嗅,然後指著自己的臉問,
“你覺得,我這張臉還用回春嗎?阿念,你也得為世上的男子想想!女子若都迷戀我,他們去哪裡討媳婦?”
念汐翻了個白眼,沒想到裴玖這樣自戀,
她將手裡的“藥膳”放在桌上,
“不喝算了。”
裴玖盯著那碗猶豫許久,最後還是捏起野兔的耳朵,灰溜溜的走出院子。
念汐看著他的背影,噗嗤一聲笑出聲響。
然後自顧自的拿起醫書繼續學了起來。
院門再次被推開,
念汐以為裴玖去而複返,沒抬頭自顧自的問了句,
“這麼快,被兔子咬了?”
沒有人回答她,
她抬起頭,看見門口站著的青色身影,一瞬間愣住。
她將醫書放下,緩緩站起身對著那個身影輕喚。
“小師兄。”
沈嘉白張了張嘴,“夕夕……”
念汐走上前,溫聲問道,
“這麼大的雪,小師兄怎麼來了?山路可好走些?”
沈嘉白走進院子,看見院子空無一人,他把手裡提著的包袱放下,
“你剛剛在和誰說話?”
念夕不露聲色,
“村子裡的一個姑娘,她經常來和我做伴。”
沈嘉白放下心來,
“路上是不太好走,不過還好雪停了,能找到來的路。”
念汐點點頭,把沈嘉白喚進屋子,泡了壺茶過來,
笑意盈盈的問,
“小師兄怎麼來了?最近不忙嗎?”
沈嘉白喝了口熱茶,身上暖和了一些才再次開口,
“年節裡能有什麼忙的,戶部的活計統共就那些,按部就班的做著就可。”
“倒是你,半年未見怎麼又瘦了這麼多。”
念夕輕輕一笑,目光掃過沈嘉白溫潤的眉眼,然後將視線落在窗外的院門處,確認沒看見裴玖的身影,她放下心來認真和沈嘉白敘話。
“看著是瘦了些,可精神頭卻很好,上山采藥也不覺得有多累。”
沈嘉白不太信,
“真的?”
念汐認真點點頭,
“自然是真的,我何時騙過小師兄?”
沈嘉白看見念汐沒戴麵紗,那片猙獰的燒傷就公然暴露在他麵前。
好像很坦然的接受著已經發生的一切。
沈嘉白心下鬆了口氣,
夕夕的確沒有騙過他,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死在那場火海裡時,她第一個寫信聯係的也是他。
這世上,隻怕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顧懷夕沒有死。
可夕夕不肯讓他告訴顧家,
他也知道原因,她覺得是她的無能拖累了家族,害死了祖母,她沒臉再回顧家去。
也害怕一家人團聚後,那個活不過五年的讖語會成真,團聚再次成為顧家的一場噩夢。
早知結局,還不如不踏進他們的生活裡。
沈嘉白自包袱裡掏出幾本醫書,還有銀票,零零雜雜的珍惜藥材,甚至還有一小罐胭脂。
“這是西域那邊傳來的偏方,說是於燒傷疤痕有益,你日日抹一點,這傷疤也許能淡下去。”
念汐將胭脂罐打開,一股夾雜著桂花和藥物的氣息撲進鼻腔。
這點疤痕她根本沒放在心上,容貌與她而言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她很感念沈嘉白的好意,把胭脂好生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