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很暗,隻有臨邊幾盞昏黃的燈籠勉強照映,這樣幽深的夜晚,將念汐的感官全部放大。
謝淮聿很明顯的看到念汐眸色一滯,
這讓他更加確認,她是真的不知道裴鶴的身份。
他心裡鬆了口氣,
他更加確信,念汐是被裴鶴蠱惑了,若念汐知道了他是西疆太子,是絕不可能跟他去西疆的。
他呼吸急促,
攥著念汐的手越發用力。
“懷夕,他是西疆的太子,他與我們東樾勢同水火,他們西疆皇室屢屢在邊疆挑起征戰殘害東樾子民,令數萬將士多年無法歸家。”
“懷夕,他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般好!”
“他在蠱惑你!”
念汐胸口跳的猛烈,麵色下意識的白了一寸。
她想起那晚,玉卿喚他裴公子,
玉卿是攝政長公主,怎會對一個男子如此禮敬。
原來,他是一國太子。
難怪他的一舉一動都那般矜貴,卻又在她感歎西疆戰亂不休時麵色冷沉,眼底憂慮。
其實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況且念汐總覺得,即便是她開口問裴鶴,裴鶴也不會隱瞞她。
她信阿玖。
她看著謝淮聿反問一句,
“那又如何?”
謝淮聿看著她的麵色逐漸恢複,聲音輕細而溫柔,
他強撐著僅剩的自尊,勉強發問,
“你不介意?”
念汐輕輕搖了搖頭,鴉青色的長睫在暗夜中閃爍,
“我介意什麼?與我而言,他隻是阿玖,那些朝堂謀劃家國利益,都與我無關。”
謝淮聿眸色一震,臉色暗沉到了極點,
“可是我介意!懷夕!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總有一日會離開東樾難不成你要和他一起走?”
念汐抿著唇沒說話,
謝淮聿拿定了她不會跟著裴鶴離開的心理,繼續嘗試著勸導。
“在京城,你還有你的父親,還有顧清牧,你舍不得的對不對?”
念汐依舊未說話,但是謝淮聿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在耳畔。
自從決定走到裴鶴身邊,她沉浸在裴鶴寬厚細膩的情感中,從未想過以後二字怎麼寫。
甚至,她都未想過要嫁人。
她隻想活在當下。
畢竟,她也沒有什麼未來可講。
想定後,
她慢慢開口,聲音輕細,說出的話卻冷漠無比,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細小的利刃劃在謝淮聿的心口。
“你不必來說這些挑撥的話,我不會聽,也不會按你的想法離開裴鶴,況且……你以後也不要再來這裡了。”
“你我之間的事早就停在五年前了,和離書你也是簽了的。”
謝淮聿緊擰眉心,黑眸變得冷硬,
“和離書已經被大火燒成了灰燼,懷夕……與情理上你我還是夫妻……”
念汐打斷他,滿臉不耐煩。
“謝淮聿,過去的顧懷夕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念汐,這樣的話請你不要再說!”
謝淮聿有些挫敗,他看著念汐那雙清淩淩的眸子,
突然覺得她其實一切都明白,她什麼都懂,
她也能大致猜測到裴鶴的身份。
隻不過,她依舊願意追逐裴鶴,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另一種生活。
一種再也沒有那個叫謝淮聿的生活。
他不知道要怎麼說服她,隻能一遍遍的喚著她的名字,
像是在試圖把那些塵封的記憶喚醒。
“懷夕……”
可念汐麵上依舊冷淡,
“你走吧,我要回去了。”
她太冷漠了,謝淮聿無法忍受,從前一切都以他為先的懷夕,真的回不來了。
他的心裡有種尖銳的疼痛。
他接受不了一點懷夕和裴鶴的親密動作。
也知道今夜他壓根無法說服懷夕離開裴鶴。
他突然直起身,
幽暗的眸子恢複了往日運籌帷幄的睥睨。
“懷夕,既然我無法說動你,那就讓你在意的人來,你我之間的是,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說完,他放開念汐的手,向後退了一步,
念汐搞不明白他想做什麼,擰著眉正要質問,
他卻不再給她問的機會,轉身離開此處,高大的身軀隱匿在暗夜中。
念汐盯著他離開的方向,
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謝淮聿一氣之下會做出怎樣的事。
會不會殺了裴鶴?
她按住狂跳的心,瘋狂安撫自己,裴鶴既是西疆太子,那他身邊就絕不會隻有一支暗衛。
——
次日,
念汐頂著兩個碩大的青色眼窩站在案台後整理賬本。
她幾乎一夜未眠,滿腦子都是謝淮聿昨晚說的最後那句話,
她心中忐忑,
直到顧清牧封門而來,吊著的一口心終於落回胸腔。
她不禁感歎,
謝淮聿果真會拿捏人心,如今在這世上,她在意的也隻剩下父親和弟弟了。
他竟然真的讓顧清牧來說服她。
顧清牧站在門口,
溫潤清明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那個酷似阿姐的女子。
她的麵上雖蒙著一麵紗,
可最親近的人一眼就能認得出,這就是他的阿姐!
他聲線顫抖,下意識的喚道,
“阿姐?”
念汐手指顫抖,眼裡被淚水浸透,賬冊上的字已經模糊不清。
她以為有朝一日麵對家人的疑問,她是可以撐的住的。
可其實,
那個被她封鎖的最深處,根本不需要多用力,一句阿姐就能擊碎。
她不敢回頭,不敢應答。
顧清牧已經務必確認,這就是他的阿姐。
他走到念汐身側,
看著那雙飽含眼淚的雙眸。
“阿姐,謝淮聿已經和我說過了,我知道是你的。”
念汐閉上眼,淚珠如線滾落。
她轉過身,看向這個成熟沉穩的弟弟。
終於開口,
“清牧……”
尾音已然顫抖的不成樣子。
顧清牧心裡既高興,又沉悶。
他攥住念汐的手臂,急迫的問她,
“阿姐,這麼多年你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孤身在外這麼久?你可知……可知我們一家人對你有多牽掛?”
各種情緒一齊湧來,顧清牧甚至是有些生氣的。
他氣的是阿姐寧願孤身一人也不肯回家。
氣她這麼多年都不給家裡寫一封信。
念汐擦了擦眼角的淚,
拉著顧清牧坐在窗下,細細打量著他的眉眼。
五年的時光,也將那個稚嫩的少年磨練成了硬挺威武的小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