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沈流羽一整天都沒有見過靈初。

她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沈流羽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沒有點燈，就這麼一動不動的任由黑暗將自己埋沒。

像是試圖把那難以壓製的情緒藏起來，心緊了鬆，鬆了緊。

最終還是無力地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來到靜室打算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

這間靜室中央寫了個大大的“靜”字，他從小到大隻要道心不穩的時候，都會來到這裡。

可是沈流羽剛坐下沒多久，周圍的一切突然發生了變化。

從靜室變成了無情宗外的山林。

麵前，他已故的王師長正用滿是荊棘的藤條抽打一位七八歲的孩童。

他一邊抽，一邊恨鐵不成鋼地怒斥著：“你如此不知上進，怎麼對得起你爹娘！”

“與其看你這般墮落，我不如現在就打死你！”

那個孩童可憐地卷縮在地上，一鞭下去，他頓時皮開肉綻，血肉橫飛，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如此劇烈的疼痛，就連大人都受不了，可他卻一聲不吭，就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隻是眼睛緊緊地盯著地上一個木雕小馬。

他的神色麻木不仁，像是被打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這個孩童就是小時候的沈流羽。

多年過去，沈流羽就算再次經曆這一幕，內心也依舊沒有絲毫波瀾。

師長打累後，終於停了下來。

他順著小沈流羽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了剛剛被他砸在地上的小馬。

隻見他的眉頭一沉，小馬迅速飛入他的手中。

“玩玩玩，一天到晚隻想著玩！”

“今天我就毀了它，斷了你的念想！”

地上的沈流羽終於有了反應，他飛速地撲過來，想要將小馬給搶回去。

這是沈流羽唯一一位朋友借給他玩的，不久後還要還回去。

要是被他知道小馬毀了，肯定會和他絕交。

沈流羽不想失去朋友，也不想失去小馬，這是他這輩子得到的第一個玩具。

可是他終究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麵對修為高強的師長，他如何能阻止？

“反了你，竟然還敢跟我動手！”

“一個玩具就讓你忘了什麼叫做尊師重道和嚴以律己，看來，我今天是非要毀了它不可了！”

說完，木雕小馬瞬間裂成了好幾塊，像垃圾一般散落在地。

他立即跑過去，想要將碎塊撿起來。

王師長卻一腳將碎塊踢得更遠，沈流羽不搭理他，再次跑過去。

他被氣得滿臉通紅，怒不可遏地踩上他的手，還用力地碾了碾。

“讓你撿！”

沈流羽就這麼冷靜的看著以往無助的自己，情緒沒有絲毫波動。

他將視線從兩人身上轉移，開始環顧起四周。

一定是有人潛入無情宗，製造了這個幻境。

這種幻境通常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會根據每個人的內心，將埋藏最深的恐懼展現出來。

隻有裡麵的人勇敢麵對自我，克服恐懼，才能回到現實。

否則的話，將會被幻境所吞噬。

既然有能力將他拉進來，就說明對方不是修為高強，就是用了高階法器。

看來，想要回到現實，還要繼續看下去了。

而且，他也挺想知道，自己最恐懼的到底是什麼。

……

小沈流羽被關了禁閉，眼看著就要到約好還玩具的時間。

為了赴約，他強行衝破陣法，這才得以出去，為此還差點丟了性命。

渾身傷痕累累的沈流羽嘗試了各種方法，都沒能將木馬複原。

好不容易沾好，沒過幾秒又在他的掌心散開，四分五裂。

連續散開了幾十次，最後他有些急了，將拳頭用力地砸向地麵。

關節處的皮膚被擊破，殷紅的血順著他的指縫滑落。

儘管這樣，他還是不斷地敲擊著地麵。

為什麼！

明明他已經這麼小心了，為什麼還是拚不好，為什麼！

場景再次發生變化

一個看起來比他大兩歲的小男孩出現，安楠看著碎成這樣的小馬，下意識難過起來。

但很快便又笑著安慰沈流羽：“沒事，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碎了就碎了吧，下次我再給你帶新的玩具。”

小沈流羽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隻是他們都沒有想到，自那一彆後，兩人便成了敵人。

安楠用力將小沈流羽推倒在地，聲嘶力竭地吼著：“都怪你，我們被趕出去了，你現在滿意了吧！”

許多小宗門為求自保，都會有歸附在名門大派的傳統。

而他的父母就是歸附在無情宗下的小宗門，他們宗門勢弱，但位置卻極好。

這些年來一直有其他門派故意欺壓，直到安楠的父母好不容易攀上了無情宗，他們這才不敢太過於造次。

可是現在卻被趕走，他們將麵臨的，隻有更加猖狂的欺辱。

小沈流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手掌被擦破了也不管，有些不解。

“你說什麼？”

“還裝！你在王長老那裡說我的壞話，我都知道了。”他攥緊了拳頭，氣得想要打人，“告狀精，活該你沒有朋友！”

說著，安楠撿起地上的石頭就朝沈流羽扔去。

他的額頭被砸破，一道鮮血順著他的臉流了下來。

連續扔了好幾顆後，才終於憤憤地跑走，隻留下沈流羽一個人。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師長的意思。

他就是要沈流羽孤立無援，要讓他斬斷一切感情。

再次聽到安楠的消息已經是多年後，王師長告訴沈流羽，說他全家因不忍欺辱，已經歸順於魔族。

他們出賣其他宗門的消息，害得數十個宗門在一夜之間被魔族殺了個乾淨。

而現在，他們的目標就是無情宗。

但是他們已經被無情宗趕了出去，沒辦法探得消息，所以很有可能會從他那裡入手。

果然不出王師長所料，沒過多久，沈流羽就收到了安楠的來信，說是約他一聚。

那天，王師長將一把舉世無雙的寶劍交到他手中，讓他親自動手為民除害。

兩人見麵後，安楠笑容燦爛地和他打招呼，在毫無防備之際，被沈流羽一劍刺穿心臟。

他睜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在他倒下之際，一個木雕小馬從他的身上掉落，竟和當年那個一模一樣。

直到五年後，沈流羽才無意間得知，安楠的宗門根本就沒有投靠魔族。

而之所以會約他出來，也隻是對當年的事情很愧疚，想要和他道歉而已。

沈流羽崩潰地質問王師長，得到的回答卻是：“既然那個木雕你不忍心扔，我就幫你一把。”

沈流羽的眸子驟然緊縮，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將他包裹。

當年碎成好幾塊的小馬，他一直小心地藏著，沒有丟棄。

可就因為這個，卻害他唯一的朋友斷送了性命。

並且是被他親手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