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岐山沒有再說,恰時有侍從過來稟報,說賀暮芸的眼疾又犯了,疼得厲害。
霍岐山和陸遠急忙往柳巷趕,進了屋,霍靈兒正坐在塌邊,給賀暮芸喂藥。
看到霍岐山來了,忙放下,焦急道:“姨娘不知怎的了,今日突然說眼睛疼得厲害。”
“喝的什麼?”霍岐山拿過藥碗放到鼻下嗅了嗅。
“哦,是我特意托宮內太醫配的藥。”霍靈兒舀起一勺嘗一口,“我吃過了,沒有任何副作用,配方溫良,能止痛消除姨娘眼部的腫脹不適感。”
賀暮芸沒有被國公爺納妾,身份連個通房都算不上,但霍靈兒卻給她叫了多年的姨娘,這點討到霍岐山不少歡心,也因此在北鎮撫司賺的大部分的銀子都給了這個妹妹用。
“有勞了。”霍岐山從袖中拿出一枚掐絲荷葉嵌翡的發簪遞給她,“前兒個進宮,殷太妃賞賜的。”
霍靈兒眼睛一亮,接過去寶貝似的捧在掌心看了又看,這簪子有錢也買不到,一看就價值不菲。
她嬌嗔地扯著霍岐山的手,“我和哥哥是一家人,做什麼這般客氣。”
霍岐山淡笑了下,走去攙扶母親坐起,“娘,可還覺得疼?”
賀暮芸的臉色比前幾日愈發泛黃,雙目腫脹得厲害,她摩挲著拉住霍岐山的手,“好些了,多虧靈兒給我喂了藥,對了,聽說你去了元家?”
霍岐山嗯了聲。
“去了元家,可跟元家人說了元霜的事?那丫頭有沒有被轟出府?”
每每眼疼到痛不欲生的地步,賀暮芸就會在心底詛咒元霜死一萬次,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霍岐山撫著母親的手沉默不語。
賀暮芸見他不吭聲,有些惱了,“你不說話是何意?難不成你被那丫頭迷惑,心軟了?連娘都不要?”
“怎麼會!”陸遠把話接過來,賠笑說,“大人這是權宜之策,夫人放心,前幾日,大人就已經想好對策,保管那丫頭一病不起,轟出府多容易?慢慢折磨瘋了她才有意思。”
賀暮嵐聞言,這才欣慰一笑。
霍岐山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對策,擰眉看向陸遠,“你在說什麼?”
陸遠笑,“大人怎麼忘了?幾日前不是說,要把那兩個小廝的人頭,送到元霜妝台上嗎?她就算不是元家親閨女,可也是嬌養了十五年,這東西送上去,定叫她嚇得魂飛魄散!”
霍靈兒身子一僵,她知道霍岐山睚眥必報,定會折磨元霜,卻沒想到竟如此狠辣。
項上人頭,擺在妝台上……
霍靈兒搖搖頭,不敢再往下想去,也不想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今日元府設宴,我先是見了宋世子,又來看了姨娘,還未來得及去元府,若無事,哥哥,靈兒就先走了。”
霍岐山頷首,讓陸遠去送人。
“有勞陸大人了。”霍靈兒甜甜一笑,上了馬車。
馬車前行,她掀開車簾又不放心地對陸遠道:“陸大人,幫我照顧好哥哥。”
陸遠望著霍靈兒那張純淨嬌柔的臉,目光浸著些許癡戀,珍重點頭,“放,放心吧!”
說完又紅了臉,他轉過頭重重吐出一口氣,壓抑下跳動不止的心。
有元霜那種壞胚做對比,陸遠發覺像霍靈兒這樣善良單純的姑娘難能可貴,這樣的姑娘美貌和善良並存,是他心中敬仰,遙不可及的仙人。
陸遠也有自知之明,他出身卑微,配不上名門出身的霍家嫡女,可公主也有忠犬侍衛。
他願意一輩子做她身邊的忠犬。
馬車走了甚遠,霍靈兒臉色驟然冷下,將那枚霍岐山送的簪子丟給旁邊丫鬟,“賞你了。”
那丫鬟受寵若驚,愛不釋手,“這,這麼名貴,真的給奴婢?這可是宮裡娘娘賞賜的。”
霍靈兒望著她,又看了眼那簪子,並沒有覺得什麼珍貴,反倒覺得她這副奴顏婢膝的模樣,真是和這枚簪子太配了。
她不禁譏笑,“再名貴的東西,沾了霍岐山的手,也是糟踐了。”
“收好了。”霍靈兒抬手用力戳了下她的頭警告,“叫霍岐山看到,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那丫鬟打了個冷顫,忙不迭叩首,“奴婢謹記,奴婢謹記。”
馬車停在元府,裡頭宴席還未結束。
霍靈兒邁入,環顧一周並未看到元霜,隻瞧見元文斌和謝則安在說些什麼。
她走過去親昵地喚了聲,“文斌哥哥好。”
元文斌抬頭,見是霍靈兒,露出一笑,“靈兒啊,怎的來了這麼晚。”
霍靈兒歉然道:“來的路上去看望了下我姨娘,巧遇上姨娘眼疾犯了,給她喂了些藥這才來晚了。”
“靈兒孝心可嘉。”元文斌又不禁搖頭,“若元霜有你半分就好了,偏偏她……”
偏偏賀姨娘的眼,正是元霜弄瞎的,這事全元府都知曉。
以前作為自己的親妹子,元文斌可以包容,恨不得找個替罪羊提到霍岐山麵前賠罪,可現在,他隻覺得憎惡,憎惡元霜給元家留下這種汙點。
元文斌知道她是來找元霜的,便帶著她去了後院。
從前廳到元霜的院子,越走越蕭條,霍靈兒發覺,現在元霜的處境似乎比之前更艱難了,去年好歹路麵整潔,可如今,落葉灰塵遍布都無人清掃。
可,這不正和她如今的身份相配嗎?
低等人就該住在這種地方啊,而不是處處搶她的風頭。
元霜想不通,霍岐山憎惡她,說要殺了她可以理解,是因為她幼時真的做了諸多折辱他的事。
可為何陸遠也如此憎恨她?
今日陸遠眼中的恨意,要比霍岐山更濃烈,是那種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殺她的感覺。
霍岐山則不同,他雖然常說要殺她,可遲遲未下手,叫元霜有種能從他手下獲得片刻生機的錯覺。
麵對陸遠,元霜隻覺自己是丁點生機都無,好似說錯一句話,陸遠就可隨時拔刀殺了她!
“元霜出來。”
元霜駭的發抖,以至於沒聽到外頭元文斌的聲音。
直到元文斌闖了進來,將她從床上揪起,“你耳朵聾了!”
見元霜臉色慘白,神情恍惚,元文斌一怔,心底莫名刺痛,“你,你這是怎麼了?”
印象裡,每次元霜受委屈時,都是這幅模樣,每當如此,她都會躲在自己這個哥哥懷裡大哭,尋求庇佑。
視線漸漸聚集,元霜這才看清元文斌的臉,倏然就想像以前那樣撲到哥哥懷裡大哭一場。
可耳邊又響起了他的警告和叱吒,“彆叫我哥哥!那邊的才是我親妹子!”
“你是我們元家人嗎?”
是了,她現在什麼都不是,哪來資格喚他哥哥?
元霜撫開他的手,嗓音疏離,“元大人尋我有事嗎?”
元大人?
元文斌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