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娘板著臉走到張穗身邊,伸手就握住張穗的手。
‘手都涼了,這是等了多久。
我是你親大嫂,還在乎你些虛禮,越活越回去。’
說完拉著張穗就小步往大門走去,上了台階這才扭頭說道。
‘都起來吧!’
一聲整齊的謝主母,家裡下人這才起身。
‘我和你大哥就怕德哥兒孤單,也沒法開口讓你們倆口子再生。
他是沒少在我耳邊嘮叨,聽說你有了身孕,就差在家裡擺席。
好不容易勸住,自己個走親訪友,醉醺醺的半個多月。’
進了正堂,大伯娘立馬讓人準備熱水淨手。
張穗指揮著丫鬟伺候著在西廂房換了衣服。
一身素雅,大伯娘這才領著張穗、德哥兒進了祠堂。
大伯娘帶著張穗母子倆磕過頭後,張穗就被請出了祠堂。
大伯娘一邊燒紙,一邊嘴裡念叨著公公婆婆保佑。
德哥兒跪在一邊陪著大伯娘燒黃紙,一邊回答祠堂裡多出來的禦賜之物。
隻是德哥兒說的越多,大伯娘臉上的擔憂越多。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你爹如今都快成陛下寵臣,有何萬一必是雷霆之禍。
你爺爺為了皇家已經勞累而亡,就怕你爹也步你爺爺的後塵。
權力是如附骨之毒,實難拔除。
思變,你爹已經踏步而行。
思危,或許我還能敲打醒他。
至於思退,我一女子也實在無所建言。’
德哥兒睜大眼睛看著一臉莊重的大伯娘。
以前一味寵溺自己的大伯娘,還有這樣的一麵,真是讓德哥兒大開眼界。
遠離京城的人居然能洞悉京城裡的風雲變幻。
大伯娘伸手將德哥兒攬進懷裡,看著堂樹公的畫像低聲說道。
‘為了生活,為了鄉親,你爹必須出仕為官,這是他的責任。
五品官員還好,一旦升至二品大員,他的心境如何,我也無法琢磨。
你爹看似儒雅,心思深沉,可我知道緊要關頭卻剛烈異常。
這一點最隨你爺爺,正是因為這一點,王家才將希望放在他身上。
你大哥令泰不成,隻能等你二哥令恭出仕,才能讓你爹思退。
家人都得提防三分,更何況官場中的下屬同僚。
苦了你爹!’
大伯娘絮絮叨叨說起王寧遠求學時的事。
一個變字倒是解釋清楚了一家三口突然而來的改變。
到底是根基淺,父親已經在不停的培養為國為家的人才。
直到院子裡說話的聲音雀起,大伯娘這才笑著領著德哥兒出了祠堂。
‘去喊你娘,大伯娘給你們帶了不少好東西。’
大伯娘到底心疼自己看大的小叔子一家。
進了東院,好家夥差點沒讓德哥兒的下巴掉下來。
草繩綁著帶有泥土,碗口粗的果樹就這麼水靈靈的運進了京城。
大伯娘拉著張穗的手,‘知道你喜歡吃萊陽梨,我特意尋來的。
德哥兒喜歡家鄉的蟠桃,也尋了兩株,這個可比院裡的桃子好吃。
家裡種桃也能鎮住那些邪祟,京城不太平啊。’
令請的馬車剛出了東院,王寧遠領著劉槐和魯柱也進了東院。
大伯娘讓張穗娘倆去準備午飯,自己就這麼如桂樹一般等在那裡等待王寧遠。
王寧遠擺手讓身邊的人滾蛋,收拾一下官服快步向著嫂子走去。
隻看一眼嫂子,立馬一拉官袍,毫不顧及腳下的泥土,雙腿一彎就跪了下去。
這是領著調皮的兒子一路為自己求學的長嫂。
那種付出,各種艱辛更是無人聆聽。
看著已經蓄須多年,更是出任五品官員的小叔子,大伯娘沒有心軟,上前一步抬起右手就打。
啪的一聲,讓躲在廚房小門邊的張穗母子兩都心顫。
王寧遠卻依然腰板挺直的跪在長嫂麵前。
‘我千思萬慮也沒想到你會如此心急!
京中勳貴是你能撼動的,陛下門下鷹犬就這麼好當。
你把我的囑咐全都丟進泗水河了?’
說著大伯娘又抬手給了王寧遠一巴掌。
‘你將王家置於何地,將張穗娘倆還有穗兒肚子裡的孩子置於何地?
聽到京中變故,我就知道必是出於你手!’
提起王家,王寧遠羞愧的低下頭,對於長嫂的問詢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知不知道突然挑起四位藩王的爭鬥意味著啥?
京中四王八公都會站在王家的對立麵!’
德哥兒聽到大伯娘的話,小聲的問身邊的母親。
‘你們不都說大伯娘就是治家嚴,手裡隻握著中藥商隊和鋪子嘛?’
張穗也忍不住抬手對著兒子的後腦勺來了一下。
彆說這種打人的快感還真是無法描述。
‘從遼東到滇南大嫂手裡行商到哪,當地情形體現的清楚。
真以為你老娘什麼都懂,這些還不是跟你大伯娘學的。
小心聽著!’
王寧遠跪在地上小心的組織詞語,絲毫不比對待雍慶帝差。
‘漠北蒙古已經整合完畢,今日從羅斯國回返的土爾扈特民族可以佐證。
漠北蒙古加上羅斯人對中原大地已經虎視眈眈。
大嫂,他們南下,我們王家難道還要苟延殘喘,有機會我必不放過!’
大伯娘哼了一聲,‘衍聖公孔家立世過兩千載,他們不還是鄉間享受榮華富貴?
難道他們還不如你?’
王寧遠跪地膝行兩步,拉住大嫂的手。
‘自五胡亂中原起,孔家傳承隻剩下虛名,萬萬不可以他家為樣!
亂世逐鹿總有人要站出來,弟雖不才願舍身一搏!’
大伯娘認真的看著這個自己帶大的小叔子。
‘確實是你心中所想?’
王寧遠點點頭,肯定的回答道。
‘西域、漠北、遼東平定,弟必攜家眷回鄉侍奉長嫂。’
大伯娘長出一口氣,雙眼緊盯著王寧遠的麵龐。
‘記住你今天的話,嫂子必在家鄉擺酒等你凱旋歸來。
皇家不可信,布局之後當思退!
嫂子沒有本事,回鄉之後倒是能夠給你留一口熱乎飯!’
王寧遠鬆開嫂子的手,一個頭磕下去。
‘小弟不孝讓嫂子擔憂了,望嫂子體諒。’
大伯娘上前拍拍王寧遠的後背。
‘嫂子心急,可打疼了我兒?’
一句我兒將王寧遠心中所有的擔憂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