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市裡麵出來,柳晏荷的心情是既恐慌又覺得新奇。
在京城的時候,她上學放學都有警衛員接送,壓根想不到還有黑市這種地方。
“剛才我記得你沒給那個票販子錢....”
“那人叫做老武,是老朋友了。”
李鐵錘並沒有詳細解釋老武的身份,柳晏荷也沒有追問,男人嘛,總得有自己的私人空間。
自行車停靠在百貨商店門口。
百貨商店位於鬆原兩條主乾道的交叉點。
它寬闊高大,傲然聳立,顯得氣度不凡。
商鋪門頭上是一方泥塑雕牌。
上麵有著精心澆築的淡金色花紋,而在風霜歲月的摧殘下,淡金色蛻變成令人生畏的青冷色。
泥塑雕牌上隻能依稀看得出‘長隆商號’四個大字。
商鋪兩側分彆有白灰粉刷的“保證供給”,“反戰經濟”字樣。
這裡就是鬆原最高檔的購物中心——無名百貨商店了。
整個鬆原,隻有這裡能買到最時髦的衣服。
李鐵錘帶著柳晏荷來進到百貨商店裡。
商店內各種貨物齊全,出入的都是職工乾部,這一點從他們身穿的補丁中山裝和工裝就能看得出來。
李鐵錘本想給柳晏荷買一套成衣,但是這姑娘卻聲稱自己會縫衣服。
於是,兩人來到了賣布的櫃台前。
跟這年月的大部分售貨員一樣,售貨大媽正坐在櫃台裡嗑瓜子,聽到有顧客靠近,頭也沒有抬。
李鐵錘已經見怪不怪了。
畢竟牆上還貼著“不準無故毆打顧客”的標語。
“大娘,俺買五尺的確良。”李鐵錘一眼就看中了鮮亮的的確良。
“吆,小夥子,眼光可以啊,這是今年才造出來的化學布。”大娘站起身取出兩塊布遞過來。
化學在這年月是一種代表高端的詞彙,表示是化工產品。
比如化學梳子,化學布,化學盒子....隻要帶上化學兩字,價格就要高出一大截。
柳晏荷看了看標價,拉拉李鐵錘的胳膊。
“會不會太貴了,咱們買老土布就可以了。”
“沒事兒,咱們就結一次婚,不能委屈了你。”李鐵錘直接掏出錢和布票,從大娘手裡接過了布。
兩人出了百貨商店。
走下台階,柳晏荷看著走在前麵的男人,覺得這男人對自己太好了。
黃昏。
天邊的火燒雲燒得正美。
拖拉機冒著黑煙回到了靠山屯知青點。
聽到拖拉機的聲音,周有誌跑了出來。
看著柳晏荷從拖拉機上下來,笑著說道:“柳晏荷同誌,手續辦好了?”
“辦好了,我跟李鐵錘同誌....”柳晏荷扭頭看看李鐵錘。
李鐵錘也從拖拉機上跳了出來,從帆布包裡摸出一把糖放在周有誌的手裡。
“周隊長,俺跟柳晏荷這個周末在公社院裡舉辦婚宴,你是柳晏荷的娘家人,到時候一定要來。”
“一定,一定。”
聽到喧鬨聲,剛下工回來的男女知青都跑了出來。
看到三色糖,個個雙眼發光,忍不住吞咽口水。
“李同誌,有我們的喜糖嗎?”
“當然有,來來,大家夥多拿點。”
李鐵錘很大方的敞開帆布袋子,任由知青們抓糖,“你們是俺家晏荷的朋友,到時候彆忘記吃席。”
看到昔日的朋友們吃自家的糖,柳晏荷覺得李鐵錘有點太大方了。
知青們吃到喜糖,都說了幾句恭喜的話。
唯獨張興和張春豔站在一旁,沒有往前湊。
他們在東坡忙碌了一整天,雙手都磨了血泡,累得腰酸背疼。
現在看到李鐵錘,心中都湧出一股恨意。
“吆喝,還有兩位啊,來來來,吃糖,吃糖。”
李鐵錘不計前嫌,走上前抓住張興的手,往他的手裡塞了兩塊糖。
“嘶....疼,疼....”
李鐵錘的力氣有多大?現在李鐵錘自己也不知道。
張興的手被攥住,就像是被鐵鉗子夾住了,臉色頓時變得漲紅了起來。
“嘶~”
圍觀的知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鐵錘這一抓,張興的手就發出了劈裡啪啦的響聲,看李鐵錘的樣子,好像還沒有用全力。
這要是用了全力,張興的手會不會斷掉?
人家是來送喜糖的,張興想要發火也沒辦法發火,隻能彎著身子,跟紅燒大蝦一樣。
見李鐵錘沒有鬆手的意思,周有誌連忙走上前,攔住了他。
“張興,人家給了喜糖,你怎麼不說聲謝謝。”
接到周有誌的眼神,張興麵前一黑,差點暈過去,隻能咬著牙道了一聲謝。
“客氣了,記著去參加俺跟柳晏荷的婚禮啊。”
李鐵錘難得有禮貌一回,跟幾個知青打了招呼,才上了拖拉機。
望著遠去的拖拉機,張興跺著腳說道:“隊長,土匪,這人就是個土匪。”
“行了,張興,要不是你先招惹人家,人家能對付你嗎?社員都比較淳樸,你不知道嗎?”
周有誌板著臉訓了張興,又扭頭看向柳晏荷說道:“柳晏荷同誌,以後還麻煩你多勸著點你家鐵錘。”
柳晏荷也沒有想到李鐵錘是個報仇不過夜的主兒,隻能訕訕的點了點頭。
李鐵錘看似胡鬨的舉動,並沒有引起知青們的反感,反而引起了他們的好奇。
等柳晏荷回到屋裡,劉曉慧拉著她的胳膊坐在床上問道:“你家鐵錘到底有多大力氣啊?”
“我哪裡知道....”
“是不是能把你抱起來?”
“再開玩笑,我不理會你了啊。”柳晏荷板起臉佯裝生氣。
幾個女知青走進來,看著鼓囊囊的帆布包,頓時來了興致。
“讓我們瞧瞧,你家那口子給你買了什麼?”
“能買什麼好東西,社員們一年也掙不到五塊錢。”張春豔本來打算去安慰張興,此時也停下了腳步。
“化學梳子...紅頭繩...雪花膏...哎呀,這是的確良的布料。”
將帆布袋裡麵的東西擺在床上,女知青們個個都瞪大瞪圓了眼睛。
這些東西在城裡算不了什麼,但是在靠山屯這個小山村,已經算得上是高檔玩意了。
尤其是化學梳子,在供銷社裡賣兩塊錢一把,一般人壓根舍不得買。
當看到的確良布料的時候,她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我在京城的表姐上個月來信,說京城那邊現在最流行的布料就是的確良了....沒想到咱們鬆原也有。”
王娟摸著布料有點不敢相信。
張春豔覺得屋裡再也沒辦法待下去了,轉過身蹭蹭蹭離開了屋子。
看著她的背影,劉曉慧勸說道:“柳晏荷,春豔就這性子,你彆介意。”
“我知道,你放心吧,以後咱們還是好姐妹。”柳晏荷抿著嘴笑。
雖然她並不看重物質享受。
但是哪個女孩不希望得到彆人的羨慕呢?
柳晏荷啊,你今天可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