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先生講過:“在一般情況下,當物體的溫度升高時,物體的體積膨脹、密度減小,反之亦然。”
這個道理又被稱為熱脹冷縮。
熱脹冷縮原理在後世被廣泛用在了精密工業設備的裝配上。
在低溫下裝配的零件,經過過盈裝配,密合度將更高,在運轉中出現問題的幾率將更小。
這種裝配辦法又被稱為冷裝配。
車間內。
李鐵錘將冷裝配的原理解釋清楚。
周科長此時驚得嘴巴已經合不攏了。
“李科長,您真是拖拉機手出身嗎?”
熱脹冷縮的原理小學生都知道。
但是要通過熱脹冷縮,聯想到冷裝配。
這可不是一個掃盲班畢業生,能夠做得到的。
“這還能有假?我可是有正式拖拉機駕駛證的。”
李鐵錘道:“其實這種技術,在五十年代咱們已經有了,專門用來安裝精密度高的緊固件。”
在前世,李鐵錘經常聽說有人炫耀小鬼子的工匠精神。
特喜歡用小鬼子發動機變速箱都是在低溫環境下組裝,拆開就裝不回去了來形容。
來到這個年代,通過太空空間站,接觸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工業產品之後,才發現小鬼子那玩意是幾十年前咱們玩剩下的。
五四年的時候,老前輩們為了解決製造出我國第一架飛機的裝配精度問題,便使用了冷卻裝配。
隻不過這種技術僅限於生產高精度軍工產品,並沒有廣泛傳播開來罷了。
想到這裡,李鐵錘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這年月小鬼子的三菱和豐田等幾個大型汽車集團還沒有搞所謂的冷配工藝。
要是能把這玩意注冊成專利的話.....豈不是可以大撈一筆?
不過現在國內外並不相通。
國內想在國際上注冊專利特彆的困難。
路還是要一步一步的走。
李鐵錘暫時將這個想法壓在心底,看著那些工人們說道:“我已經計算過了,經過冷配工藝裝配的氣缸,完全能夠達到工藝要求。”
“我也讚成這個想法,隻是咱們該如何冷配,總不能拿幾個老冰棍放在零件上吧?”周副科長提出了疑問。
“液氮!”
李鐵錘已經想好了一套土製冷配法。
那就是使用液氮噴射在氣缸表麵,讓氣缸表麵溫度低於零下三十度,然後再裝配零件。
隻是液氮到哪裡搞呢?
“老周,你到後勤處跑一趟,看看那邊有沒有液氮。”
得了李鐵錘的命令,周副科長飛速離開車間,又飛速跑了回來,以至於李鐵錘還沒來得及抽完一根煙。
“這麼快?”
“是啊。後勤處的人問我,什麼是液氮?”周副科長一臉無奈。
李鐵錘:“......”
他倒是不能責怪後勤處的科員們不敬業,而是改造廠現在壓根就用不上那玩意。
液氮最大的作用是降溫,在這年月沒啥用處,並且生產成本高,要求技術高,沒有也很正常。
廠裡麵沒有,咋辦呢?在縣城裡找唄。
李鐵錘到張廠長那裡要來了一封購買液氮的介紹信,然後帶著一幫子工人,先是前往了化學材料商店,鬆原農業技術學院,鬆原磚窯廠....等任何跟工業有關的地方。
結果卻一無所獲。
張廠長在得知這個情況後,也很熱心的幫忙打聽,最後確定在整個鬆原,都沒有液氮這種玩意。
“這麼說,咱們得去省城了?”李鐵錘鬱悶的撓了撓頭。
周副科長連續跑了一整天,雙腿也累得發軟。
一邊捶腿,一邊苦笑著說道:“就算是去省城,咱們也不知道哪裡有液氮啊。
我可是跟省城的幾個朋友打聽了,液氮是管製工業品,一般工廠就算是有,也不會賣給咱們。”
李鐵錘沒有想到,自己的改造計劃,竟然被一個小小的液氮攔住了去路。
不過他一直信奉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道理。
正好這陣子無論是技術人員還是車間裡的工人都特彆辛苦,李鐵錘便給他們放了兩天假,讓他們好好的休息休息。
李鐵錘自己則準備騎上自行車回靠山屯一趟,跟柳晏荷見一麵,順便執行生孩子的大任務。
剛回到宿舍裡,保衛科的張鐵便派人來通知他,說是門口有人要見他。
李鐵錘騎著自行車來到廠門口。
隻見一個身穿灰色中山裝,梳著馬尾辮的姑娘正背對著廠門口站在那裡。
看那弧線,看那豐滿度....好像有點眼熟。
聽到車軲轆摩擦地麵的聲音,趙書言扭過頭來,衝著李鐵錘甜美的笑了笑。
“李科長,好久不見了。”
“是趙書言同誌啊....看你這身打扮,是升官了?”李鐵錘上下打量趙書言一番眯起了眼睛。
趙書言被目光盯著,驕傲的挺起了驕傲的胸膛,抿著嘴笑:“算不上升官,我被借調到了縣電視台。”
“電視台...恭喜你能夠得償所願了。我今天還有事,咱們改天再聊。”
李鐵錘拋下一句話,轉過身就想走。
趙書言沒有想到,自己專門請假來到這裡,這個糙漢子竟然說了兩句話就要走。
她有些不服氣了,小步追上去,笑著問道:“李科長,我也算晉升了,你不請我一頓吃頓飯,表示祝賀嗎?”
“你進步了,那是你的光榮,我為何要請你?“李鐵錘停下腳步,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她。
趙書言:“......”
她深吸一口氣,擠出一絲笑臉說道:“那你當了科長,是大喜事,是不是該請我吃飯?”
“我當科長,那是我的光榮,跟你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請你吃飯?”李鐵錘理直氣壯。
趙書言:“.....”
她沉默片刻,接著說道:“那為了慶祝你晉升,我請你吃飯怎麼樣?”
“哎嘿,你總算是講一次道理,既然你這樣說了,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
我這人也沒啥要求,隻要五個肉菜就差不多了。”
看著李鐵錘那副興奮的樣子,趙書言覺得這家夥肯定是故意的。
隻是趙書言現在雖然進了電視台,但是還是臨時工,需要繼續作出成績,才能繼續發展。
鬆原是個小地方,縣城總人數不過十萬人,民風淳樸,哪裡有什麼大新聞呢。
就算是有,也隻不過是公媳扒灰、小媳婦兒偷人之類的埋汰事兒,壓根沒辦法上電視新聞節目。
趙書言便想到了李鐵錘。
這家夥以前當拖拉機手的時候,就能搞出那麼大的新聞。
現在當上了鬆原改造廠技術科的科長,肯定有更勁爆的新聞。
李鐵錘還不知道自己被趙書言當成了大肥羊,此時他正把趙書言當成大肥羊。
鬆原縣最好的國營飯館——鬆原人民招待所餐廳內,李鐵錘指著牆壁上掛著的菜單。
“小炒肉,土豆燉牛肉,紅燒鯉魚,茄子炒肉.....就這四個菜吧。”
李鐵錘本來想要五個肉菜,可是仔細一想,兩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說不定得浪費。
這年月浪費糧食就是犯罪!
人民招待所是鬆原最上檔次的地方。
這裡的顧客要麼是領導,要麼是廠裡麵的乾部,所以服務員同誌的態度還算可以。
不像供銷社裡的售貨員那樣動輒攥起拳頭教訓顧客。
四盤子肉菜擺上來,趙書言又買了一瓶白酒。
她站起身主動給李鐵錘倒了一杯:“李科長,因為有了那篇報道,我才能調到縣城裡來,我感謝你。”
“客氣了,咱們兩個是純粹的互相交易關係,沒有必要扯什麼人情。”李鐵錘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他並不喜歡趙書言,這女人太功利,太有心機了,隻適合做交易對象,不適合當朋友。
要是換成彆人,聽到這話,此時已經憤怒了。
但是趙書言反而興奮的點點頭:“沒錯,還是這種關係好,咱們共同發展,共同進步。”
她也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幾杯酒下肚,飯桌上的氣氛融洽了起來。
趙書言看著李鐵錘問道:“李科長,你今天之所以答應我請你吃飯,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占我的便宜吧?”
“嗬,行啊,彆人都說女人胸大無腦,我看你就是個例外。”
聞言,趙書言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明明是誇獎她的話,怎麼聽起來那麼難聽。
李鐵錘緩聲說道:“聽說你在省城有不少關係,我想讓你幫我搞一罐子液氮。”
“液氮?”趙書言秀眉微蹙神情茫然。
“是一種管製類的工業品,你放心,我有正規的介紹信。”李鐵錘將事情簡單的介紹了一遍。
趙書言眉開眼笑道:“原來這陣子你們廠在改造東方紅拖拉機啊,這可是大新聞。”
“想采訪嗎,就拿液氮來交換。”李鐵錘有種出賣身體...咳咳,靈魂的感覺。
趙書言沒想到李鐵錘會如此直接,也沒有像一般女人那樣扭扭捏捏。
“行,明天我就回省城一趟。”
兩人三言兩句談好了一筆交易,為了慶祝,又喝了幾杯酒。
趙書言裝出一副酒醉的樣子,揉著太陽穴說道:“不行了,不行了,李鐵錘,我喝醉了,需要麻煩你把我送回宿舍。”
“趙書言同誌,我記得當初你可是能喝一斤酒的,這才過去一個月,怎麼了,裝醉不想付餐費啊?”李鐵錘雙手抱懷。
趙書言:“......”
她覺得這男人太不解風情了。
不過這樣也好,要是李鐵錘跟她身邊的那些追求者一樣,她還不稀罕呢。
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因為跟趙書言吃了頓飯,李鐵錘耽誤了回去的時間,隻能回宿舍住一晚,準備第二天再回去。
此時的鬆原縣醫院乾部病房內。
生了重病的劉副廠長斜靠在病床上,悠閒地看著報紙。
他氣色紅潤,訓斥助理的樣子彆提多神氣了,壓根就看不出有什麼病。
卻已經以生病為理由,從廠裡麵請了半個月的假。
這是劉副廠長的常用手段。
每次遇到什麼麻煩,或者是難以解決的問題,他總是會裝病躲進醫院。
畢竟就算是再凶狠的對手,也不能乾對一個命不久矣的病人下狠手,對吧?
每一次,劉副廠長都能通過這種辦法化險為夷。
“這一次不知道要在醫院裡待多久....”
劉副廠看完了報紙,小聲嘟囔著讓助理把收音機送進來,他要收聽早間新聞廣播。
這時候,助理進來了。
不過並不是一個人,他身後還跟著一位中年人。
劉副廠長認識來了:“老黑啊,你不好好的在保衛科待著,接受新任保衛科長的領導,怎麼到這裡來了,想看我的笑話?”
老黑是保衛科的一名老科員,曾經擔任過一段時間的隊長。
後來張鐵來到保衛科後,抓住了他的小辮子,官職被撤銷了。
“廠長,我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老黑清楚劉副廠長的性子。
他越是訓斥哪個,說明越親近哪個。
要是表現得很有禮貌,那麼你就要小心了。
老黑快步走到劉副廠長的耳邊,小聲嘀咕一陣。
劉副廠長的眼睛一點點瞪大瞪圓,臉上浮現出狂喜之色。
“真的?張鐵那家夥真乾出那事兒了?”
“當然,張鐵那家夥雖然防著俺,但俺老黑在保衛科裡工作了幾十年,哪個小組都有俺的兄弟。”老黑驕傲的說道。
“老黑,你這次立下了大功,我不會忘記的。”
劉副廠長站起身,衝著助理喊道:“你馬上去告訴劉大虎的媳婦兒。”
“是!”
第二天一大早。
李鐵錘將給奶奶的眼藥水,給母親的點心,給柳晏荷的花布,給李小妹的鋼筆,給李鐵鉤的鋼棍子裝進麻布袋子裡,裝在了自行車的後座上。
推著自行車離開了筒子樓。
此時正是上班時間,改造廠的道路上人流不斷,李鐵錘一路跟工人們打著招呼朝外麵走去。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咆哮聲。
“沒天理了啊,誰把俺家劉大虎打成這個樣子,你們保衛科是要殺人害命嗎?”
工人們聽到動靜,都紛紛朝著保衛科的方向奔去。
李鐵錘停下腳步朝著保衛科的方向看去,隱約能看到一個身材臃腫的老婦女站在保衛科的門口鬨事兒。
代理科長張鐵還有幾個保衛乾事在旁邊苦苦相勸。
“看來張鐵還是被那些人攜裹了,作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李鐵錘沒有摻和的興致,搖了搖頭,騎上自行車出了改造廠。
靠山屯,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