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員們成為臨時工,也在改造廠工人中引起了不少爭議。
在最開始的時候。
還有工人為改造廠免費為臨時工提供食宿而感到不滿。
這是正式工才有的待遇。
再說了,就算是正式工吃飯,也得花錢買糧票。
這些臨時工憑什麼比他們還要享受。
隻是沒有幾天功夫,這些工人就改變了這個想法。
改造車間正式開工,那些社員們一個個跟下山的猛虎似的。
運送材料,幫著大師傅們抬重物.....他們一個人能頂三個正式工。
人心都是肉長的。
即使那些最看不上社員們的工人也得豎起大拇指,稱讚這些社員好樣的。
社員們也逐漸的融入了改造廠這個大集體中。
他們離開了泥濘的田間地頭,每天在轟轟作響的車間裡揮霍自己的青春。
日子在一天一天中過去。
不知不覺來到了十二月份。
清晨。
李鐵錘在睡夢中被敲門聲驚醒。
打著哈欠,披上棉襖,趿拉上棉靴揉著眼睛打開了門。
隻見趙師傅帶著白得寶站在外麵。
他們兩個都眼眶深陷,臉上掛著一夜未睡的疲憊,一雙大眼睛卻精神奕奕。
“鐵錘,成功了,我們車間的第一輛掛車焊接成功了!”
“真的?”李鐵錘渾身睡意頓消,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拖拉機的掛車由鋼板和光管焊製而成。
最複雜的部位要算是掛鉤和車輪上部的減震係統了。
如果放在後世,隨便一個修理店都能給你手搓一個。
但是,這年月車間內設備簡陋。
即使掛車車間接收了第一拖拉機廠大部分生產設備,在生產中也遇到了不少困難。
焊接強度、掛鉤的轉向軸承質量太差......等問題層出不窮。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李鐵錘聯合周副科長,帶著趙師傅等車間骨乾,忙活了足足一個月。
原本寄希望於在元旦之前,能夠生產出第一輛成品掛車,沒想到生產進度能夠足足提前十天。
“走,咱們現在去瞧瞧。”
李鐵錘胡亂洗漱一通,穿好衣服,便帶著兩人出了宿舍樓。
剛出樓道口,便被外麵的景象驚住了。
廠院的地麵上披上了厚厚一層積雪。
路邊的樹木也不例外,被積雪覆蓋著,看上去像是穿著了一件白色棉衣。
常青樹上還掛著一串串晶瑩剔透的冰掛,給這個世界添了一份神秘的氣息。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陰沉的天空中飄落下來,仿佛是天空輕輕地揚了一把雪花。
昨晚上竟然下大雪了
“瑞雪兆豐年啊,好兆頭!”
踩著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來到車間裡麵。
這時候,靠山屯的幾個社員已經將車間門口打掃得乾乾淨淨,免得進出的工人踩到積雪滑倒。
李鐵錘看到李鐵杆也在掃雪的隊伍中,衝他點了點頭。
李鐵杆心情瞬間激動了起來。
在靠山屯的時候,李鐵杆是個不善言辭的人。
隻是聽彆人說起自己這位堂弟如何霸道,跟土匪一樣。
進到了改造廠裡麵,才清楚這位堂弟的手段也相當了得。
現在改造廠沒有交付大規模訂單,處於入不敷出的階段,各種物資供應都很匱乏。
後勤處經常會拖延甚至是克扣車間的供應物資,甚至有些車間連用來掃地的掃帚都是兩年前的。
但是掛車車間的物資每個月都會準時送來。
有工人小聲議論,說這是因為李鐵錘帶著白得寶晚上拎著土噴子去找後勤處的處長喝了酒。
趙杆子並不相信這種謠傳。
李鐵錘在靠山屯裡能當土匪,那是因為他是民兵副隊長。
改造廠裡可是有保衛乾事的!
不管如何,掛車車間在改造廠是拔尖的存在。
這個堂弟僅僅用了大半年時間,就做到了這一切,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李鐵杆並不嫉妒。
他知道自己嘴巴笨拙,腦袋瓜子也不靈,唯一的優點隻有力氣大了。
想著這些,李鐵杆重新拎起掃帚,走進大雪中,開始清理車間廣場上的積雪。
車間內。
李鐵錘在利用設備檢查了掛車的各項指標後,給出了高度評價。
“這輛掛車可以出廠了,老趙,你立刻通知廠辦,讓他們通知客戶來提貨。”
這輛長達8米的掛車是縣城農機站。
張能手在接到電話的時候,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對著話筒問了一句:“你們有沒有搞錯,這麼快就造好了掛車?”
確定沒有聽錯之後,張能手放下電話,哈哈大笑兩聲。
“這個李鐵錘跑到改造廠去了,以為他能夠老實一點,沒想到這麼快就做出了成績。”
劉副主任聞言,小聲說道:“老張,咱們還是應該謹慎一些,這輛掛車可是花了不少錢,並且出廠不退換,咱們應該帶人仔細檢查一番。”
劉副站長因為劉文貴的事情受到了牽連,但是並沒有犯嚴重的錯誤,所以上級部門隻是給他了一個小處分。
正是因為這個處分,劉副站長已經失去了跟張能手競爭的資格,現在聽說李鐵錘造出了掛車,自然要來上點眼藥。
“老劉啊,你這個人就是心眼太小了。”張能手本想教育劉副站長一番,仔細一想,這人並不是那種聽勸的人。
他站起身攏了攏棉襖,說道:“那好吧,你現在就去安排人手,跟我一塊去接收掛車吧。”
“是...是....”劉副站長轉過身離開辦公室。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陰險的笑容。
掛車看似簡單,但是畢竟也是車輛的一種。
國內能生產掛車的工廠屈指可數,改造廠隻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搞出來了。
可能嗎?
這次他要為自己報仇,也要為他的侄子劉文貴報仇。
劉文貴在跟李鐵錘的比試中失敗之後,按理說還能夠老老實實的回到紅旗公社,當一個拖拉機手。
日子無論如何都比普通社員好多了,能夠繼續吃國家糧食。
但是,劉文貴是個心比天高的計劃,本身隻是把拖拉機手當成跳板,壓根沒有長遠的打算。
又氣又恨之下,生了重病,主動從拖拉機站離職了,想著能夠調到縣城裡,跟趙書言再續前緣。
隻是這年月的城裡各大工廠都是滿員狀態,除了接班這種辦法外,再沒有成為正式工的路子。
劉副站長花了大功夫,才把劉文貴安排進了火柴廠裡麵當一個臨時工。
每個月工資隻有十塊錢,待遇遠遠不如拖拉機手。
劉文貴整天借酒澆愁,喝醉了就痛罵都是因為李鐵錘,他才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劉副站長隻有兩個女兒,把劉文貴這個侄子看成了自己的兒子,看到劉文貴這樣子,十分心疼。
“現在正好新仇舊仇一塊報了,李鐵錘,你要怨就怨你以前太過霸道了。”
劉副站長離開辦公室之後,召集了幾個技術師傅,對著他們耳提麵命叮囑了一番。
陳師傅站起身說道:“站長,您放心,掛車是大物件,我們肯定會仔細檢查的。”
劉副站長嘴角勾起一絲得意的笑容,一指外麵:“出發!”
改造廠掛車車間生產出第一輛掛車的事情很快就轟動了全廠。
在這年月,掛車就跟高科技差不多,那些車間平日裡也就能修理拖拉機,哪能生產如此高大上的玩意。
所以,工人們都紛紛湧過來看熱鬨。
此時李鐵錘已經指揮工人們戴著棉紗口罩,將掛車的車身上噴上了鮮豔的綠色。
掛車立刻看上去威武霸氣起來。
“好家夥,這玩意可真夠大的,跟輛卡車差不多了。”
“廢話,掛車加個車頭,就是大卡車。”
“也不知道能承重多少....”
正議論著,廠辦的同誌通知李鐵錘,縣城農機站要前來接收掛車了。
李鐵錘聞言,看著那個小乾事問道:“今天接收掛車,你沒有搞錯吧?”
掛車雖然構造簡單也屬於是大型機械了,一般生產出來後,十幾二十天的時間,才會被拉走。
再說了,這年月像農機站那種單位的工作效率很低。
今天咋那麼積極呢?
等看到前來接收掛車的是劉副站長,李鐵錘頓時明白過來了。
原來是迫不及待的來砸場子的啊
劉副站長看著身穿灰色毛呢中山裝的李鐵錘,心中一陣唏噓,這才一個多月不見,李鐵錘就成了車間主任。
車間主任雖然級彆比他這個副站長要低一些,但是手頭的權力卻一點都不小。
要是任由他繼續發展下去,那還了得?
劉副站長心中下定了決心,臉上卻掛著和煦的笑容。
“李拖拉機手,有陣子沒見,你又進步了啊。”
李拖拉機手....劉副站長這是在故意告訴那些圍觀的工人,此時就是個小拖拉機手。
但是李鐵錘卻一點都不生氣,走上前跟他握了握手。
“哎呀,老劉,你甭說,我還是懷念當初當拖拉機手的那段日子啊,每天隻用想著如何多耕地就可以了,不跟現在一樣,一睜眼就得安排幾百人的工作。”
“你這就不實在了,工人都是幫大老粗,乾最苦最累的活兒,您李主任現在可是領導了,怎麼可能....”
狗肉上不得席麵!劉副站長正要趁機諷刺幾句,卻看到那些圍觀工人的臉色有點不對勁了。
就連自己帶來的幾個技術師傅臉色也難看起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大意了,這些人都是底層工人,剛才自己的話已經誤傷了。
“我不是那意思.....”
尷尬的解釋一番後,劉副站長也不藏著掖著了。
“李主任,雖然咱們是老相識了,但是我們身為客戶,需要嚴格驗收掛車,那樣才能維護我們農機站,維護全縣運輸員的利益。”
“那是當然,掛車就在這裡,你隨便驗。”
李鐵錘這會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飯,喊來趙師傅幫著農機站的人驗車,自己則背著手晃悠到了食堂裡麵。
劉副站長身為客戶本來還想拽一把,見此情形,氣得差點翻了個白眼。
趙師傅笑笑:“劉副站長,您可能不知道吧,我們李主任為了生產出這輛掛車,可是連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總算是完成了任務。”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當自己是黑熊精啊,沒有聽說過建國後不準成精嗎?
劉副站長自然知道這個副主任就是在胡謅,此時卻隻得說道:“李主任辛苦了,是我們的楷模啊。”
嘴巴上占不到便宜,劉副站長揮了揮手,讓那些技術師傅們開始驗車。
為了完成驗車任務,陳師傅製定了一整套流程。
從鋼板的強度,到車軲轆的抓地力,甚至連最苛刻的掛鉤旋轉度也進行了測試。
拿到測試結果之後,他興奮的來到劉副站長跟前說道:“站長,太好了,這輛掛車比我們去年從第一拖拉機廠買回來的掛車還要優秀。”
聞言,劉副站長的臉色陰沉了下來,輕輕的咳嗽兩聲。
“陳技術,你是不是還有一些項目沒有檢測?”
“沒有啊,一共是二十八項.....”
陳師傅抬頭看看劉副站長,這才想起了清晨劉副站長叮囑他的話。
隻是他這個時候,已經把能夠檢測的項目全都檢測了。
劉副站長見陳師傅不頂用,不得不直接說道:“俗話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掛車是否合格,僅僅通過技術手段檢驗,是沒有辦法確定的。
咱們應該用掛車跑一趟長途!”
聞言,掛車車間裡那些師傅們的臉色都變了。
要知道在實際行車中,意外因素太多了。
特彆是掛車在重載的情況下,如果駕駛員故意使壞,很容易會造成中軸斷裂,軲轆放炮等各種各樣的事故。
而農機站這次很明顯是帶著敵意來的,駕駛員使壞的情況很可能會發生。
隻是劉副站長是接收方,他如果不接收的話,那麼這事兒就得鬨到上麵了。
掛車車間才剛起步就鬨出了事兒,影響太不好了。
無論在哪個年代,影響不好都是件大事兒。
就在趙師傅和那些車間工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車間門口傳來了一道聲音。
“讓他試車吧。”
眾人齊齊扭過頭去,隻見李鐵錘啃著白麵饅頭從外麵進來。
趙師傅擔心的說道:“主任,您是拖拉機手,應該知道,在路上....”
李鐵錘擺擺手,打斷他的話:“你放心,我對咱們的掛車有信心!”
聽到這話,趙師傅不吭聲了。
劉副站長顯得格外興奮。
“好好好,我現在就去調集一輛拖拉機,用你們車間生產出來的掛車跑一趟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