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老美那邊紅脖子的脖子還沒紅,還講究紳士風度。
傑弗遜教授雖然覺得有點離譜,但是也沒多說什麼。
他看了看割台,感覺到有點奇怪,扭頭看向身後的兩個專家:“你們看看怎麼樣?”
那兩個專家一個看了看刀齒,一個看支撐結構,這兩樣是割台的核心部位。
“設計沒什麼問題,鋼材的質量一般,要是標號高一點的話,就完美了。”兩個專家仔細看了看之後說道。
“傳送裝置沒問題吧?”傑弗遜教授問道。
“設計考慮到了工作環境,使用了雙鏈條,也足以承載更重的糧食,具體的細節看不出來。”兩個專家給出了建議。
他們有點蛋疼了,這玩意隻看外觀壓根看不出什麼,但是想要拆開肯定是不可能。
傑弗遜教授也清楚這一點,指指收割機問道:“能演示嗎?”
演示?黃主任想喊一個駕駛員過來。
李鐵錘道:“我以前就是拖拉機手,還是我來吧。”
黃主任了解李鐵錘的出身,便點頭答應下來。
抓著扶手爬上收割機,李鐵錘感覺到自己恍惚置身於坦克之中。
這種感覺並不是錯覺,紅星重型收割機的體積和重量跟一輛輕型坦克差不多了。
高科技電打火輕輕按下。
轟轟轟....煙囪冒出黑煙。
李鐵錘操作操縱杆,收割機的收割台飛速旋轉,鋒利的刀片晃得人眼花。
傑弗遜教授觀察了片刻,突然問道:“能調整高度嗎?”
李鐵錘操縱操縱杆,收割台的高度自動發生變化。
這一幕驚住了不少工人。
收割機是他們組裝的,但是他們隻是按照圖紙組裝,並不清楚收割機的功能。
張洪喜小聲嘀咕:“收割台調整高度有啥用,這不是浪費嗎。”
傑弗遜教授正看得聚精會神,被驚動了,反駁道:“農作物的生長狀況不同,即使是同地塊的農作物高度也不同。
如果不能自動調整割台的話,會造成大量的浪費。”
張洪喜連忙點頭,諂笑道:“不愧是外國大專家,一說我就明白了。”
他還想湊上去,再多囉嗦幾句,被部裡麵的兩個年輕人攔住了。
老美代表團中,有人看著張洪喜,眼睛滴溜溜亂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李鐵錘演示了割台、傳送帶、以及自動卸貨裝置後,從收割機上跳了下來。
一機部張副部長笑眯眯的問傑弗遜教授:“傑弗遜先生,我們的收割機怎麼樣?”
“隻不是演示罷了,壓根沒辦法確定。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夠對收割機進行實測。”傑弗遜教授聳聳肩膀說道。
張副部長聽到這裡,扭頭看向李鐵錘,開口道:“鐵錘同誌,方便實測嗎?”
李鐵錘開始演戲:“部長,你也知道我們現在就一台樣機,現在實驗室內的項目還沒完成。
要是實測的話,可能會耽誤進度。
另外,實測的成本很高,我們至少要準備兩套備用的材料。”
傑弗遜教授當然知道,這玩意實測隻要拉出去,加幾十升柴油就行了,壓根沒有這個車間主任說得那麼邪乎。
這人啊,不老實啊。
隻是看著那台收割機,他實在是心癢癢。
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尺寸誇張的脫衣舞女郎,但是這女郎渾身卻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車間主任先生,備用材料需要多少錢?我們願意幫你們出這筆錢費用。”
“誒,老傑,您要這麼說的話,那咱們就要好好的嘮嘮了。”
李鐵錘拉著傑弗遜的胳膊:“走,先到我的辦公室坐一下,等中午我請你吃麻辣兔子肉。”
李鐵錘帶著傑弗遜離開後,部委的張副部長被柳宗山安排到了會客室裡。
今天廠裡好不容易來了大人物,總該對廠領導們和工人們講幾句話。
要是能留下一份墨寶的話,那就更好了。
這時候,一直被攔在外麵的張洪喜總算是被鬆開了。
“領導....我們李組長太不懂規矩了,那些老美可是尊貴的客人,他怎麼能訛詐人家呢。”
他跑到黃主任麵前開始告狀。
黃主任看著張洪喜感覺到奇怪,抬頭看了看剛趕回來的柳宗山。
柳宗山有些尷尬的說道:“主任,這人是我們車間裡的技術員。”
“技術員啊,我看他還需要再學習一下。”黃主任沉聲道。
柳宗山聞言,無奈的看著張洪喜說道:“張洪喜同誌,你現在暫停工作一周,先去教育室報道吧。”
在前幾年,教育室內開設了思想教育班,負責全廠職工的教育工作。
雖然A4紙粉碎了,但是教育班卻沒有解散,平日裡用來對犯錯的工人進行思想教育。
張洪喜聞言臉色大變,連忙辯解:“廠長,我可是為了咱們廠好啊,要是惹外賓生氣,咱們廠會有麻煩的,您得提醒李組長。”
“好了,你先去吧。”
張洪喜是車間裡的老技術員了,跟柳宗山的關係很深厚,他本身也不願意處理張洪喜。
要不然的話,前陣子柳大誌的事情中,張洪喜也不會隻被記一個小處分就草草了事。
但是這時候也不得不下狠手了。
張洪喜見此狀況,隻能耷拉著頭離開了車間。
黃主任看看柳宗山:“宗山,你知道為什麼我沒攔著李組長嗎?”
“您肯定有合適的理由。”柳宗山道。
黃主任笑嗬嗬道:“你啊,吃了苦頭,現在也變滑頭了。
不過這事兒還需要你配合,跟你講了也無妨。
部裡麵想跟老美代表團談點事,卻不清楚傑弗遜教授對收割機的興趣如何,李組長才會親自出麵試探。”
柳宗山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心中有點吃驚。
“李組長是怎麼知道部裡麵心思的?”
“.....他這小子,搞出什麼事情,我都不覺得奇怪。”黃主任道。
柳宗山:“......”
他覺得自己好像也被表揚了。
夕陽西下。
京城籠罩在淡金色的光輝中。
張副部長坐在辦公室裡拿著一份清單左看右看。
“高強度曲軸、碳鋼管、雙側鏈條......這些材料加起來估計也就值幾十美元吧?”
黃主任點頭:“部長,你猜得一點都沒錯,幾十美元的價格已經有些超了。”
“那李鐵錘問老美代表團要了多少?”
“二千美元....”黃主任神情有些勉強。
現在官方彙率是2.5人民幣兌換1美元。
在鴿市上,1美元能兌換至少3人民幣。
這點配件問人家要六千塊錢,這已經不是訛詐,而是搶劫了。
張副部長任聞言,眉毛橫挑:“傑弗遜教授沒有異議?”
“據鐵錘講,傑弗遜教授也是個懂行的,當場指出他是獅子大開口。”
張副部長來了興趣。
“那李鐵錘怎麼回答的?”
“他說.....材料不值錢,值錢的設計和人工。設計是幾十個研究員的心血,咱們的工人都是高級技術師傅。”黃主任有些不好意思。
他覺得李鐵錘就跟土匪差不多。
“部長,要不我去跟鐵錘談談,二千美元的價格太高了,要不讓他再降一點。彆咱們想試探對方,結果把對方嚇跑了。”黃主任提議。
張副部長搖頭:“不用了,既然要試探,那就得真刀真槍,就要刀刀見血。這樣咱們才能摸清楚對方的心思。”
黃主任清楚張副部長的想法,隻能點了點頭。
柳宗山得知李鐵錘問老美代表團索要兩千美元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陳副廠長小聲說道:“老柳,這個李組長還真個土匪啊,這下子肯定得把老美嚇走。”
“這事兒跟咱們沒關係,就算老美看不上收割機,咱們的量產計劃還是要如期進行,你讓廠裡那些人彆到處議論。”柳宗山點上根煙說道。
陳副廠長記得柳宗山跟李鐵錘沒什麼關係,才私下議論的,聽到他的話感覺到有點奇怪。
“咱們的目的是生產收割機。我現在就去車間裡麵安排準備工作。”
陳副廠長正要離開,外麵有人敲門。
打開來,是保衛科的乾事。
“柳廠長,陳副廠長,一機部的紀律檢查部門來人了,要見李鐵錘組長。”
“紀律檢查部門?快讓他們進來。”
柳宗山嚇了一跳,一機部的張副部長昨天才離開,今天紀律部門就登門了,這是想乾什麼?
陳副廠長這會也沒辦法離開了,老老實實的坐到了椅子上。
部裡麵的紀律檢查部門,對下屬各大工廠的領導可是具有生殺大權的。
他們在街道上遇到了,都會覺得今天晦氣。
兩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的中年人在保衛乾事的帶領下進到了辦公室內。
他們跟柳宗山握了握手後,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後,直截了當的說道:“柳廠長,我們接到檢舉,你們廠的李鐵錘同誌亂搞男女關係,還有,他私自購買製式槍支,所以我們要把他帶走調查。”
“亂搞男女關係?”柳宗山倒是知道李鐵錘好像搗鼓了一把槍,但是那玩意是他自己鼓搗的,算不上製式武器。
關鍵是亂搞男女關係的罪名太大了。
“舉報人是這麼說的,我們也是按照程序調查,請柳廠長配合。我們現在需要把人帶走,李鐵錘現在在哪裡?”中年人板著臉說道。
“既然你們要按照程序直接帶人走,那我也要按照程序辦事兒了。”柳宗山見來者氣勢洶洶,攤了攤手說道:“李鐵錘雖在我們廠工作,但是人家是技術研究所的人,不是我的人,我怎麼交給你?”
技術研究所是一機部裡的直屬研究所。
並且黃主任一向以護犢子著稱,曾經因為研究員被錯誤對待,衝到部長的辦公室內跟部長下棋。
他是個老資格,年紀又大了,部長也沒辦法,隻能跟他足足下了三天的棋啊。
當然了,在這三天中,那個研究員的問題也查清楚了,被放回了技術研究所。
負責調查的幾個紀律檢查人員都背了處分。
這事兒一機部裡的同誌都知道。
中年人臉上的威嚴頓時消失了,整個人也變得緩和了起來。
“柳廠長,你誤會了,我們隻是想要核查檢舉是否屬實,隻要你把李鐵錘請出來,我們保證不會為難他。”
如果剛才中年人這樣講的話,柳宗山說不定會同意,但是他現在已經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你們先去技術研究所得到黃主任的批準吧。”
“你....”
就在這時候,外麵傳來一道聲音。
“誰要得到我的批準啊?”
隻見黃主任背著手晃悠著從外麵走過來。
柳宗山忙站起身,迎了上去:“黃老,您來得可是太巧了,這不,部裡麵的紀律檢查人員,要調查你們研究所的李鐵錘組長。說他亂搞男女關係,私自購買製式槍支。”
柳宗山看看兩人,又補充了一句:“他們還要把李鐵錘組長帶走調查。”
黃主任皺眉頭:“這事兒不對啊,我剛才張副部長那裡過來,怎麼沒聽說要調查李鐵錘。”
“.....我們暫時沒有上報....”
中年人尷尬的說道,話說一半,改口道:“不過我們是按照程序辦事兒,希望你們能配合。”
“行,今天我就配合你們一次。鐵錘那小子從鄉下來,不知道城裡的險惡,今天得給他上上課。”黃主任看看柳宗山:“你把李鐵錘組長請過來。”
柳宗山見有黃主任坐鎮,知道不會出事兒,這才讓保衛科的同誌去通知李鐵錘。
“記住了,見到李組長後,什麼都不要講。要懂得程序。”
“明白。”
保衛乾事重重點頭。
李鐵錘來到辦公室的時候,黃主任已經喝了一搪瓷缸子茶水。
他指著對麵的椅子說道:“鐵錘,來,現在有人舉報你了,你趕緊配合吧。”
說完,黃主任點上根煙,斜靠在椅子上,愜意的抽了起來。
好家夥,這是要看大戲啊。
李鐵錘看看那兩個黑臉包工,笑著坐了下來。
“兩位,你們有什麼事情,直接問吧,我還要工作呢。”
“李鐵錘同誌,請注意你的態度。”中年人猛地一拍桌子。
“咳咳。”黃主任咳嗽兩聲,斜了他一眼。
中年人這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陪審的,隻能尷尬的笑笑:“黃主任,您剛才講了,不摻和這事兒的....”
“我摻和了嗎?怎麼著,你們紀律檢查部門的規矩好大啊,連咳嗽都不行了嗎?”黃主任的臉色逐漸嚴肅起來。
中年人這才想起,這老頭就是個刺兒頭,跟他叫什麼真啊。
隻要拿下了李鐵錘,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他們。
中年人拿出一個筆記本攤在腿上,看著李鐵錘問道:“有人舉報你,經常在辦公室裡,跟一個年輕的女同誌戚戚我我...你們還用一個勺子吃飯,有這事兒嗎?”
“年輕女同誌....”
李鐵錘雙手放在腿上,坐出一個犯罪分子的姿勢,問道:“是不是中午時間?那女同誌長得特漂亮,身高有一米六五。
喜歡穿一件碎花的藍色短袖,黑褲子,梳著麻花辮,皮膚白皙。
一雙大眼睛跟月牙差不多。”
聞言,中年人大喜:“對對對,檢舉人講了,那女同誌就是這樣的,你是不是跟她亂搞男女關係了?”
李鐵錘道:“那是我媳婦兒。”
中年人:“.....”
黃主任:“.....”
他們沒注意到的是,柳宗山的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