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自己的兒子去跟彆人當上門女婿,還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嫁出去,這是靠山屯百年來(不是),建村(是的)以來最大的恥辱。
二嬸子和李建雙的做法等於是在白支書和全體公社領導的臉上扇耳光子。
“李建雙免職,咱們公社晚上召開大會討論你們兩個的事情,剩餘的人都散了吧,該挖水渠的,趕緊去挖水渠!該鋤地的,趕緊去鋤地。”
白支書下了命令,社員們吃了一肚子瓜一哄而散。
二嬸子和李建雙都耷拉著腦袋不敢吭聲,陳秀梅卻不乾了。
“我出了那麼多彩禮錢,現在錢也沒了,丈夫也沒撈著,這個老支書,你們靠山屯總不能不講理吧?你們還真把自個當土匪了?”
陳秀梅躥出去攔在了白支書的麵前,白支書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揮了揮手:“得寶,組織民兵把他們趕出公社。”
“來了!”白得寶蹲在旁邊腿都快蹲麻了,得了命令,喊了七八個民兵往外麵哄人。
陳秀梅和她的那些堂兄堂叔們最開始的時候還想推搡幾下,惹惱了白得寶,這貨掏出了土噴子。
那幫民兵也憋了一肚子火,齊齊舉起了土噴子。
“土匪,這些人都是土匪,秀梅,咱們先回去,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一個長輩模樣的中年人見勢不妙,趕緊勸住還要往前衝的陳秀梅,一行人狼狽不堪的跑了。
陳秀梅跑到村口,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扯著嗓子朝著李鐵杆喊道:“你是我的男人,你給我等著,我總有一天要把你娶回家。”
李鐵錘:“.......”
白得寶:“.......”
李鐵杆:“.......”
李鐵錘這輩子見過不少性格豪爽的女人,但是像陳秀梅這麼虎兒吧唧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如果說這事兒跟李鐵錘無關,李鐵錘肯定得豎起大拇指稱讚陳秀梅一聲:“女中豪傑”
隻是李鐵杆畢竟是堂哥,李鐵錘還真不能看著李鐵杆被人像豬八戒搶媳婦兒一樣搶走。
白得寶帶人舉著槍追了一陣子,直到將搶親隊伍攆出公社,這才收了隊伍回來。
“鐵錘,這事兒總算是解決了,我現在帶鐵杆去跑業務。”白得寶現在已經熟練了業務,覺得賣磚頭可比在工程裡焊接車鬥有意思了。
“解決,你也太小看二嬸子了,希望今天晚上的大會讓能讓二嬸子明白吧。”李鐵錘扔掉煙頭站起身拍了拍手,哼著小曲回了小院。
傍晚,公社裡的社員都知道公社要批評二嬸子和李建雙,吃過晚飯後,便聚集到了公社大院裡麵。
白支書讓民兵隊長點上火把,在大院裡擺了張四方桌,幾條板凳。
公社領導坐在四方桌前,公社裡幾個德高望重的老社員坐在板凳上,社員們圍了一圈。
“把李建雙和張翠娥帶上來!”
隨著白支書的一聲大吼,李建雙和二嬸子兩人被押到了人群中間。
白支書站起身,披上破夾襖,將煙袋鍋子背到身後,緩步走到人群中間,緩聲一圈說道:“今天開這個大會,是因為咱們公社裡出現了賣兒賣女的無賴!”
炸雷般的聲音響起,李建雙和二嬸子嚇得臉都白了。
“老支書,俺隻是給鐵杆子找了個媳婦兒,怎麼能跟賣兒賣女扯上關係了。”二嬸子連忙說道。
李建雙也點頭:“是啊,俺們兩口子也是為了鐵杆好,那姑娘雖然長得胖一點,但是少生病好生養啊,再說了,人家是城裡人,我跟城裡的領導打聽過了,現在孩子的戶口隨女方,也就是說,將來俺家鐵杆跟陳秀梅的兒子,生下來就能拿到糧本。”
看到兩個人還抵賴,白支書冷著臉問:“你們兩個難道不是為了掙人家姑娘的彩禮錢嗎?”
李建雙和二嬸子兩人頓時都啞口無言了。
“好了,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大家夥來給他們兩個講講道理吧!”白支書先壓住了兩個人的氣焰,正式開始了大會。
所謂的講道理,就是批評。
李鐵錘以前參加過幾次,隻不過那時候他年紀還小,隻能站在人群外,現在端坐在長條板凳上,等於是坐在了演唱會的第一排,自然要好好過過眼癮。
隻是李鐵錘很快就失望了。
公社裡的那些老婆子們完全沒有早些年的威風,隻是不鹹不淡的訓斥了李建雙和二嬸子兩人幾句。
完全不能觸及他們的靈魂,更彆說讓他們誠心悔過了。
其實仔細想想就明白了,李建雙雖被免去了公社扶貧主任的職務,但是畢竟還算是公社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誰也不願意得罪他。
二嬸子脾氣暴躁,戰鬥力特彆強,一般人更不願意招惹這種老婆子。
最關鍵的是,這次的事情屬於內部矛盾,用不著上綱上線。
李建雙和二嬸子剛開始的時候還能辯駁幾句,等到後麵就耷拉著腦袋,任由彆人批評了。
“今天的大會就開到這裡,李建雙,張翠娥,你們兩個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了嗎?”
“意識到了。”
“那現在散會!”白支書也清楚大會的效果不佳,隻是此時時間已經很晚了,如果再耽誤下去的話,會影響明天的生產活動,隻能宣布散會。
此時外麵已經漆黑一片,李鐵錘打開手電筒沿著小路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小院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門口,準備拍門,身後突然閃出了一道身影。
李鐵錘眼疾手快,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伸進腰間抽出一把手槍,烏黑的槍口對準了那個身影。
“鐵錘,是俺,俺是鐵杆啊,你千萬彆開槍!”李鐵杆沒有想到李鐵錘的反應會這麼大,反倒被嚇了一跳,連忙舉起了手。
手電筒光打在李鐵杆的臉上,李鐵錘這才鬆口氣,將手槍插回了腰間,“鐵杆,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咱能不能進屋....”李鐵杆四處看了看,其實此時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不過他卻顯得很心虛。
李鐵錘看出李鐵杆有事兒,喊柳晏荷打開了門,帶著他走了進去。
此時已經淩晨十二點多了,柳晏荷看到李鐵杆跟著進到了院子裡,便明白他肯定是有急事。
“鐵杆,你等著,我給你倒點開水。”
“不忙了....”
李鐵杆似乎很著急,攔住柳晏荷,也顧不得坐下,便著急的說道:“鐵錘,俺娘還沒死心!”
此話一出,李鐵錘皺起了眉頭,遞給他一根煙:“彆著急,有什麼事情慢慢講。”
“剛才俺娘跟俺爹從公社裡回到家,他們以為俺睡著了,坐在堂屋裡商量著想辦法把俺綁了送到縣城裡!”李鐵杆大口抽著煙,辛辣的煙氣充斥肺管子,也沒辦法驅散他臉上的震驚。
李鐵錘也被驚住了,把自己兒子綁了送到女方家裡,二嬸子是得了失心瘋?
柳晏荷詫異道:“鐵杆,你聽清楚了嗎?會不會搞錯了?二嬸子好像不是那種人。”
李鐵杆道:“柳姑娘,俺當時趴在門縫裡,聽得一清二楚,俺娘還想好了計劃,第一步是找李先明弄一副蒙汗藥....”
蒙汗藥...還真有這玩意?李鐵錘連忙搖了搖頭,驅散不切合實際的想法,直接問道:“鐵杆,你娘是什麼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想?”
“俺....俺想要娶華芬!”李鐵杆猛地站起身,挺起胸膛說道:“俺這輩子除了周華芬,誰也不娶。”
“好!那你明天就跟周華芬結婚!”李鐵錘也站起了身。
“啊?!明天結婚?俺爹跟俺娘不同意怎麼辦?”李鐵杆被李鐵錘的主意嚇了一跳。
李鐵錘哈哈笑:“你娘想讓你把生米煮成熟飯,嫁到城裡麵,你現在難道不能生米煮成了熟飯,把周華芬娶回家嗎?”
“也是啊...隻要俺結了婚,俺娘肯定就不會找俺的麻煩了。”李鐵杆仔細一想,這還真是個好主意。
柳晏荷卻覺得李鐵錘是在胡鬨:“結婚是人生大事,總得先去女方家裡提親,然後備點禮物,等女方同意了,才能結婚吧?你們這好像是在胡鬨。”
李鐵錘點頭:“確實是要走程序,要不然還真委屈了人家姑娘。”
他停頓片刻,抬起頭看看李鐵杆:“鐵杆哥,你現在就去周家莊提親。”
“可是這大半夜的....”李鐵杆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他明白了,正是因為晚上才能少很多麻煩。
“鐵錘,這是個好辦法,俺現在就去!”李鐵杆意識到這是解決麻煩的唯一辦法,也決定不遵循以前的老規矩了。
柳晏荷見兩人真準備胡鬨,也知道勸不住,到裡屋裡拿了幾盒點心跟一塊紅布交給了李鐵杆。
“你空手去怎麼行,這些當做彩禮。對了,你帶上鐵錘的手電筒。”
“謝謝弟妹了。”
李鐵杆清楚現在的處境也沒拒絕,抱著點心紅布,拎著手電筒便出了院子。
看著手電筒光消失在遠處,柳晏荷苦笑搖頭:“鐵錘,我總覺得你們是在胡鬨。”
“放心吧,愛情是偉大的,任何困難都沒辦法難倒兩個相愛的年輕人,你就等著吃喜酒吧。”
李鐵錘哈哈笑了笑。
事情跟李鐵錘預料得差不多,等到淩晨兩點多鐘的時候,李鐵杆帶回了好消息。
周華芬的父母本來覺得李鐵杆的想法有些倉促了,但是他們都是通情達理的老實人,也一直很喜歡李鐵杆。
並且周華芬堅持要嫁給李鐵杆,所以老兩口便收下了禮物。
“鐵錘,我明天就能結婚了!”李鐵杆此時激動得臉有點紅,不過他在喝了兩口茶水後,很快犯了難:“華芬同意了,但是結婚總得有房子吧,要是回到老院裡結婚,俺爹跟俺娘肯定會把俺打出來。”
“這個好辦。”大半宿沒睡,李鐵錘此時也有點疲憊了,揉了揉臉打起精神,道:“公社裡不是有破倉庫嗎,隨便找一間暫時當成新房,等你們結了婚之後再想辦法。”
“這個辦法好,俺想華芬肯定會同意的。”李鐵杆休息了一陣子,跟李鐵錘詳細討論了結婚的細節,又轉身跑出了院子。
他得讓周華芬做好準備工作。
李鐵錘抬起手腕看看時間,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能躺在床上休息一會。
他打著哈欠來到裡屋,脫了衣服,躺在床上,剛扯起被子蓋上,柳晏荷就跟八爪魚一樣抱了過來。
“怎麼,把你吵醒了?”李鐵錘一看,小柳姑娘的眼睛瞪得跟杏核那麼大,正盯著他瞅呢。
“剛才是鐵杆來了吧,情況怎麼樣?”
“談成了,明天他們結婚。”
柳晏荷聽到這個消息,也興奮了起來:“咱們幫他們操辦這事兒吧?”
“那是肯定的!”
李鐵錘這會真的困極了,打了個哈欠,腦袋倒在枕頭上邊陷入了沉睡中。
等再次醒來已經是上午七點鐘。
小柳姑娘已經把早飯端到了床邊:“剛才鐵杆來過了,他跟女方約定了迎親時間是上午十點鐘,你可千萬彆耽誤事。”
“放心吧,耽誤不了時間。”
李鐵錘穿上衣服,抄起一個白麵饅頭,邊吃邊跑,一路小跑來到了白得寶家裡麵。
“得寶,來活兒了!”
靠山屯的上午總是充滿了寧靜氣息,大人們都去了田地裡乾活兒,孩子們有的去了學校,還沒到年紀的則在路邊玩泥巴。
突然,拖拉機的突突突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小孩子們抬起頭,看到開拖拉機的是李鐵錘,都不感到奇怪,畢竟李鐵錘本身就是拖拉機手。
但是,拖拉機手還坐著白得寶,並且拖拉機的前麵貼著一張大紅的喜字。
喜字筆記娟秀,一看就知道是柳晏荷老師的手筆。
那這件事就透著意思不尋常了。
拖拉機沿著道路出了村子,經過農田的時候,有社員朝著拖拉機喊道:“鐵錘啊,你這是要去乾啥?”
“迎親哇。”
隨風飄來一句話,拖拉機已經揚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