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滿倉橫著膀子走路,走到人群中間,還有意無意的撞開了幾個社員。
那樣子看上去要多囂張,有多囂張,但是走到了李鐵錘跟前,他卻有些心虛。
原本高昂的音調了也放低了幾分。
“鐵錘兄弟,你怎麼有空到俺們二道溝子來玩了。”
“你要是來,也提前打個招呼,俺讓食堂的老趙整點好酒好菜,咱們哥幾個好好搓一頓。”
那些社員們這輩子也沒看過人的表情變化能有這麼快,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哄笑聲。
“笑什麼笑,要不是鐵錘兄弟把那個野豬給消滅了,現在咱們上山采藥,還得提心吊膽呢!”
“這位是咱們二道溝子的大恩人,你們這幫家夥,一個個給俺放尊重點。”
人群中的哄笑聲頓時消失了,頓時安靜了下來。
就算他們再覺得李鐵錘是個土匪,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土匪確實幫了他們很大的忙。
李鐵錘雙手抱懷,靜靜的看著劉滿倉表演,等他演足演夠了,這才笑嗬嗬的說道:“劉隊長,俺那大侄子呢?”
“你是說牛支書啊。他....”劉滿倉雖然不清楚李鐵錘找牛壓茬所為何事,但是考慮到現在二道溝子和靠山屯緊張的局麵,肯定沒有好事兒。
他眼睛一轉說道:“牛支書去縣裡麵開會了,鐵錘兄弟,你可能不知道,現在牛支書是個大忙人。你有什麼事情,告訴俺,等支書回來後,俺肯定轉告他。”
“俺是來救他狗命的,既然牛壓茬不在,那就說明他命中該有一劫!”
說完話,李鐵錘推著自行車就要離開。
這時候,一直躲在人群外麵的牛壓茬心中猛地一跳。
他雖然不清楚李鐵錘所謂救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但是李鐵錘這家夥縱有千萬個缺點,卻從來不忽悠人。
不知為何,牛壓茬感覺到一陣冷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再也忍不住了,啐了兩頭吐沫在手心裡揉了揉,塗抹在了臉上。
解開上衣的兩個扣子,然後裝出一副剛從外麵趕回來的樣子,氣喘籲籲的跑過去攔住了李鐵錘。
“鐵錘,你怎麼來了?我剛從城裡回來,聽到你來了,就趕著來見你了。”
臉上掛著汗珠子,大口喘著氣,要不李鐵錘剛才在人群中看到有人突然縮頭的話,還真被他忽悠住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
“俺剛才不是說了嗎,大侄子,俺這次是來救你狗命的。”
“救命,這話從何說起啊,鐵錘,我牛壓茬可從來不乾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誰能把我怎麼樣?”
“既然你不願意,那俺也不白費功夫了。咱啊,先再見了。等你頭七的時候,俺肯定到你的墳上給你多燒一點紙錢。”
牛壓茬看到李鐵錘轉過身又要走,這時候也顧不得多想,衝過去拉住了李鐵錘的胳膊。
“鐵錘,咱們是親戚,你大老遠來了,我怎麼也得好好招待你一頓,走走...”
牛壓茬拉著李鐵錘的胳膊,不由分說往公社大院裡走去,路過食堂的時候,牛壓茬衝著食堂的大廚喊了一聲:“老陳啊,先彆忙活了,鐵錘來了,你把那點臘肉拿出來,再弄瓶老酒送到我辦公室裡去。”
“您等好了。”大廚放下正跟社員們舀飯的勺子,轉過身忙活去了。
那些社員們竟然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自個拿起勺子盛飯。
要是在靠山屯那邊白書記這麼乾,彆說社員們不同意了,就算是白得寶都得跟他急眼。
這個牛壓茬在二道溝子的威風可是厲害的緊,腹誹著李鐵錘跟著牛壓茬進了辦公室。
李鐵錘不忙著談事兒,牛壓茬似乎也不著急,兩人就這麼閒扯起來,誰也不再提救命的事兒。
等到大廚把飯菜端上來,牛壓茬站起身給李鐵錘倒了杯酒:“鐵錘啊,你拿到了一等功,按理說,咱們是親戚,我應該多去你那裡幾趟,跟你學習學習。隻是你也知道,我們公社要建磚窯了,我現在特彆的忙啊。”
說這些話的時候,牛壓茬看了李鐵錘一眼,李鐵錘卻沒有任何表示,接過酒喝了下去。
牛壓茬又倒了幾杯酒,李鐵錘都照數全收。
他就像是忘記了救命的事兒,除了喝酒外,還筷頭子飛速夾菜。
這貨莫不是來混吃混喝的吧.....牛壓茬本來想先等李鐵錘提出救命的事兒,然後趁機取得主動權,現在卻有點坐不住了。
在給李鐵錘倒了一杯酒後,他笑嗬嗬的說道:“鐵錘,剛才你說要救我的命,是怎麼回事兒?”
李鐵錘放下筷子,笑嗬嗬的看著牛壓茬:“大侄子,磚窯廠被你拿到了手裡,你這手玩得漂亮啊。”
“什麼?我是真刀真槍把那些訂單拚回來的,你還不知道吧,當時為了拿到訂單,我可是磨破了嘴皮子,鞋底子磨禿嚕了。”
牛壓茬本來就喝了點酒,這會情緒激動起來,臉色更加通紅了。
“我知道你對我不滿意,但是我也沒辦法,我身後是上千張嘴巴,我當著這個公社支書,就得想辦法讓社員們吃飽飯。”
“白得寶輸給我,那是他技不如人!”
話音落了,牛壓茬大口喘著氣,李鐵錘嘿嘿一笑,從帆布包裡,取出一份資料甩到了桌子上。
“今兒上午我去了一趟縣城農機站,見到了農機站的張能手站長,他告訴我一個消息,農機站的劉副站長因為違法亂紀,已經提前申請病退。據說事情跟農機站擴建工程需要的磚頭有關係....”
牛壓茬本來還沒有在意,他已經布置的足夠嚴密了,隻要劉副站長不把真實情況講出去,就算是上麵來人調查,也查不出什麼來。
但當他聽到李鐵錘去了農機站的時候,頓時感覺到不妙,等聽到劉副站長違反亂紀,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牛壓茬看向那份資料的目光頓時凝重了起來,他強忍住恐懼伸手拿起來,隻是看了兩眼,臉色就變得煞白了起來。
“牛壓茬,你要是真光明正大的擊敗了白得寶,俺李鐵錘非但不找你麻煩,還要豎起大拇指稱讚你一聲。”李鐵錘站起身冷聲道:“但是你竟然動小手腳,這就彆怪俺李鐵錘不能作坐視不理了。”
材料上的內容足以證實牛壓茬和劉副站長勾結在了一塊,要是這份資料送到縣裡麵,那麼
牛壓茬想到這裡,渾身出滿了冷汗,豆大的汗珠子順著麵頰滑落下來,卻顧不得擦拭了。
他想要解釋,但是也清楚李鐵錘既然能搞到張能手的親筆證明信,上麵還有農機站的紅戳戳,已經將一切事情都搞清楚了。
現在要是解釋的話,隻能讓自己表現得像個小醜一樣。
牛壓茬長長歎了口氣,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鐵錘,這事兒是我乾的,可是我也沒辦法啊,我們公社裡的日子不好過,我身為支書,得想辦法讓社員們過上好日子!”
“你們公社日子不好過,彆的公社就好過了?!”李鐵錘瞪著他說道:“你以為你每年申報的貧困指標有多少水分,彆人不知道?”
轟!
這話像是一道炸雷在牛壓茬耳邊炸響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李鐵錘竟然連這種事情都知道了。
他自認為做得隱秘,現在想想隻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牛壓茬咬了咬牙說道:“你現在想把我送上去,儘管動手吧,我老牛壓茬要是皺一下眉頭,我就是狗娘樣的。”
話剛出口,門被人從外麵踹開了。
隻見劉滿倉和帶著幾個民兵衝了進來,他們一個個手持長槍,虎視眈眈的盯著李鐵錘。
現場的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
牛壓茬抬起頭,冷著臉問:“劉滿倉,你這是要乾什麼!”
“牛支書,你們的話俺們在外麵都聽到了。你不能束手就擒啊,你要是被抓了,俺們這些社員可怎麼辦,公社裡離不開你!”劉滿倉此時有些激動了,手裡的長槍不斷的顫抖。
“事已至此,這事兒隻有我這個支書擔起來,才能不連累彆人!”牛壓茬道。
劉滿倉冷哼一聲,舉起長槍對著李鐵錘:“支書,這事兒估計就李鐵錘一個人知道,他還把資料帶來了,要是他消失了,那這事兒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他身後的那些民兵們也紛紛舉起長槍對準了李鐵錘。
牛壓茬嚇了一跳,站起身擋在了李鐵錘跟前:“劉滿倉,你千萬彆亂來!”
“支書,這可關係到一座磚窯,關係到咱們數千社員的生計。你放心,俺都安排好了,今天見過李鐵錘的那些社員們還沒離開,隻要警告他們一番,他們肯定會把嘴巴閉得緊緊的!”
牛壓茬以前隻是覺得劉滿倉這人心腸有些歹毒,隻是他帶民兵是一把好手,所以才會容忍了他。
現在劉滿倉竟然想害了彆人的性命,這已經突破了牛壓茬的底線。
“劉滿倉,現在我命令你立刻放下槍,你要是開槍了,咱們公社就真的全完了!”
“支書,你讓開!”劉滿倉此時臉色漲紅,脖頸青筋躥動,已經幾乎陷入了癲狂狀態中。
他剛想要扣動扳機,但是牛壓茬死死的擋在李鐵錘身前,他完全沒有把握在開槍的時候避開牛壓茬。
牛壓茬見他不聽命令,真的動怒了,瞪著劉滿倉身後的幾個民兵:“二栓子,趙佗,牛老二,馬上把槍放下來,把劉滿倉給我繩起來。”
那幾個被點到名字的民兵一時間愣住了,不約而同的放低了槍口。
牛壓茬當了幾十年公社的支書,特彆是在前些年,公社裡的支書就是公社的天,是公社裡的地。
這些民兵從小聽著牛壓茬的訓話長大,隻要牛壓茬咳嗽一聲,他們都嚇得膽戰心驚。
此時實在是沒有勇氣去違抗牛壓茬的命令。
“你們幾個傻啊,趕緊乾掉李鐵錘,支書不會拿你們怎樣的!”
劉滿倉這會急眼了,大聲吼道。
但是那幾個民兵互相對視了一眼後,紛紛放下了長槍,二栓子拿起一根繩子走過來:“隊長,支書說得對,咱們啥苦日子沒有走過來?現在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為啥一定要殺人呢!你就聽支書的吧。”
那幾個民兵也圍了過來。
現場局勢瞬間逆轉。
“好好好,我投降,好了吧,你們總有一天會......”說著話,劉滿倉猛地抬起長槍就要開槍,這一槍無論是打到李鐵錘還是牛壓茬都無所了。
劉滿倉太了解牛壓茬了,要是李鐵錘死了,牛壓茬肯定會同意他的意見,想辦法把事情遮掩下來。
要是牛壓茬死了,那這幾個民兵就會停手,轉身去對付李鐵錘。
這一槍無論結果如何,最後的贏家都將是他劉滿倉。
那些民兵們壓根沒有想到劉滿倉會突然動手,他們距離劉滿倉還有一段距離,此時就算是想要阻攔也來不及了。
牛壓茬更沒有想到一向“溫馴”的劉滿倉,會對準他開槍,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他隻能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砰!
槍聲響起。
牛壓茬沒有感受到子彈撕裂身體帶來疼痛感,他心中嚇了一跳。
“鐵錘,鐵錘.....誒.....”
牛壓茬睜開眼想要去抱住他預想中的那具屍體,卻隻抱到了一個大活人。
“你慢點,真不怕槍走火啊!”
牛壓茬轉過身正好將肚子懟到了槍口上,剛才李鐵錘麵對劉滿倉的槍口子也沒有害怕,現在卻嚇了一跳。
他連忙一把推開牛壓茬,將手槍插進了腰間。
牛壓茬這才反應過來,扭頭看了看,隻見劉滿倉躺在地上,手掌上一片模糊,那把長槍飛到了兩三米開外。
牛壓茬看看李鐵錘:“原來你早有準備。”
“大侄子,你覺得我來到你們二道溝子,會沒點依仗嗎?!”李鐵錘笑嗬嗬道。
就憑李鐵錘的槍法,再加上那把可以連發的手槍,民兵們憑借手裡的鳥槍,還真不是李鐵錘的對手。
這時候一個民兵突然從外麵跑了進來,看到屋內倒在地上的劉滿倉,他嚇了一跳。
“隊長,你....”
劉滿倉此時已經昏迷了,自然沒有辦法回答他。
牛壓茬衝著民兵喊道:“牛田,出什麼事情了?”
應該是這裡出大事了吧....牛田清醒過來後,彙報道:“支書,剛才隊長讓俺在外麵巡邏,俺發現白得寶帶著幾個民兵就守在距離咱們公社不遠的小樹林裡,他們還帶了個圓滾滾的玩意,應該就是上次對付野豬的煤氣罐炮!”
竟然連煤氣罐炮都拉來了,牛壓茬衝著李鐵錘苦笑道:“我們二道溝子輸在你的手裡,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