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良苦笑:“我沒有,我就是比你們先走一天而已,有什麼可送的。”
程沐嵐咬著嘴唇道:“我聽德旺說了……如果你同意,我也可以和你一起走。”
“不用了,我得和軍統的人一起走。”何忠良暗中咬牙,德旺這個憨憨,當個NPC話還那麼多。
他當時隻是為了省事,少說一句,並不是想和程沐嵐一起去新京的意思。
“你先自己坐一下吧,我拿一下飯票,去食堂吃飯。”何忠良說著關了燈,轉身出去了。
程沐嵐在黑暗中靜立片刻,走至窗前,在黃昏夕陽的晚照中欣賞自己曼妙的身姿和靚麗的麵龐,信心重新恢複,哼了一聲:“膽小鬼!敢想不敢做!”
第二天,何忠良隨毛人鳳到了天水,由兩位滿族軍統人員培訓了一整天,當晚就連夜出發,奔赴偽滿新京。
……
1940年6月,新京的空氣裡飄著槐花甜膩的香氣。
何忠良站在火車站月台上,掏出塊雪白的絹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白色亞麻西裝的袖口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
他刻意保持著一種紈絝子弟特有的慵懶姿態,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少爺,您的行李。”一個穿著灰色長衫的中年男子恭敬地遞過皮箱,那是他在火車上結識的商人,一路上對他這位“佟少爺”畢恭畢敬。
何忠良微微頷首,接過皮箱。他的動作優雅而自然,就像任何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那樣,漫不經心。
“佟少爺是第一次來新京?”商人討好地問道。
“家父年輕時曾在此地任職。”何忠良用一口流利的京腔回答,眼神卻掃視著站台上巡邏的日本憲兵和滿洲國警察,“此番前來,是為尋訪祖輩舊跡。”
他的身份無懈可擊——佟毓良,滿族正黃旗後裔,父親曾在張作霖手下任職,後舉家遷往天津。護照、家譜、甚至童年照片都經過軍統技術處的精心偽造,足以應付任何檢查。
走出火車站,何忠良叫了一輛人力車,一坐上去就十分自然地翹起了二郎腿。
“去西廣場的福順旅館。”
車夫是個滿臉皺紋的老人,聽到地址後明顯地僵了一下:“少爺,那地方現在不太平…”
“無妨。”何忠良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一角的滿洲國紙鈔,輕飄飄地遞過去。
車夫咽了口唾沫,接過錢,拉起車就跑。
滿洲國貨幣和日元錨定,比銀元還值錢。
一個打工人的月薪不過七八塊錢,也能養得起一大家子。
所以這一張角幣,購買力大概是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塊大洋,相當不少了。
何忠良靠在座椅上,看似閉目養神,實則通過眼瞼的縫隙觀察著街道。
新京的街景與前身記憶中五年前離開時已大不相同,有著更多的日本商鋪,更多的太陽旗,更多的巡邏隊。
這座城市正在被迅速改造成日本人理想中的“模範首都”。
何忠良在福順旅館落下腳,這裡是軍統給他安排好的住處,喜不喜歡都得住。
安頓下來之後,他簡單洗了把臉,遛遛達達出門,準備和軍統新京站的同事接頭。
何忠良摩挲著鎏金懷表走上中央大街,這表蓋內側鑲著佟赫舍裡氏的家徽,這是他能以滿清正黃旗後裔身份自由出入滿洲國的護身符。
窗外有軌電車叮當作響,穿和服的日本女人與著長衫的中國商販在街角形成荒誕的剪影。
這是目前亞洲最繁華的城市,因為它是整座城都很繁華,不是像上海僅僅是租界那幾個街區。
所以無論東京還是上海,都比不上目前的新京。
所有房屋地基兩米,因為防凍線是一米五。
大同大街的主乾道寬26-60米,采用放射狀與方格狀混合布局,設汽車道、公交道、馬車道分流,次乾道寬10-18米,輔道4-5米,重要路口設環島廣場,其中大同廣場的直徑達300米。
照明與通訊線路全部地下化,是亞洲首批實現此技術的城市。
部分路段鋪設瀝青,中央大街等商業區配備有軌電車係統。
新京也是亞洲首個全麵普及抽水馬桶的城市,采用雨汙分流製。
夏季槐花盛開時,甜膩的香氣掩蓋了貧民區的煤煙味。
日本兒童在“南湖”劃船,中國勞工則在伊通河碼頭裝卸大豆。
這座城市是殖民現代性的畸形產物——寬闊馬路與有軌電車的背後,是森嚴的種族等級與無聲的亡國之痛。
下午三點的陽光斜斜地照在恒運茶館斑駁的木門上。
何忠良推門而入,撲麵而來的是劣質茶葉和陳舊木頭混合的氣味。
茶館裡隻有零星幾個客人,大多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
他的目光掃過角落的一張桌子,那裡應該坐著新京站的聯絡員,代號“火柴”。
但現在,那張桌子空著。
何忠良心頭一緊,表麵卻不動聲色地選了鄰近的座位坐下。
“一壺龍井。”他對走過來的夥計說道,同時將皮箱放在桌上,右手食指輕輕敲擊箱麵,三長兩短,軍統的標準暗號。
夥計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低聲道:“龍井賣完了,有上好的碧螺春。”
“那就碧螺春吧。”何忠良鬆了口氣,這是正確的接頭暗語。
等到夥計轉身離去,何忠良這才注意到茶館裡的異常,太安靜了。
那幾個老人喝茶的動作過於僵硬,角落裡一個穿長衫的年輕人手指上有明顯的繭子,那是長期使用槍支的痕跡。
他的後頸突然一陣發涼。
就在這時,茶館的後門被猛地踹開,五六個穿黑色製服的偽滿警察衝了進來,為首的舉著手槍大喊:“不許動!警察廳辦案!”
何忠良的肌肉瞬間繃緊,但多年的訓練讓他保持著表麵的鎮定。
他慢慢舉起雙手,做出驚恐的表情:“這、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人理會他的表演。
警察們迅速控製了整個茶館,那個假扮夥計的人被粗暴地按在地上。
“火柴呢?”一個警官厲聲問道。
“在、在後麵……”夥計顫抖著回答。
何忠良的心沉了下去,火柴是新京站的副站長,如果他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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