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庇護點內。
柳鳶和雲凰剛踏入能量屏障。
屏障外的灰燼便似擁有生命，瘋狂湧入黑騎士剛剛清出的通道內，翻湧著拍打在光幕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情況不太好。”
庇護點領隊看向光幕，臉色凝重：“屏障核心的能量儲備，已經消耗過半了。”
他叫孫城，是這次考試的區域負責人之一，經驗豐富。
然而麵對眼下的境況，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那我們需要多久能等到支援？”
雲凰問道，聲音平靜，但藏不住擔憂。
孫城苦笑：“因為我的失誤，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灰燼不止會作用於生命體，甚至能腐蝕建築，所以我們這裡的信號點很早就被灰燼給損壞了。”
“和總部的通訊已經中斷，我們無法求援，我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江……”
話音戛然而止。
他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多了。
或許是因為被黑騎士的行為震撼，沒有第一時間將兩人帶入考生的身份，而是放到與自己同等高度來對話。
但有些話，他自己知道就行。
不能說。
江鎮守被攔在源境外麵，這個庇護點大約接下來兩三個小時都無法獲得支援，隻能……
隻能靠自己。
一旦這個信息說出來……
軍心渙散，本來能守住，也變成了不能守。
“而且，”孫城仔細考慮一下，壓低聲音，眼神掃向屏障外：“外麵圍著的那些……不是普通的低級源境生物。”
雲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透過搖曳的光幕，勉強能看見一些晃動的陰影。
它們匍匐在灰燼中，體型各異，但散發出的氣息都帶著純粹的惡意。
而且給人的壓迫感和之前那頭巨型蜈蚣如出一轍。
甚至更強！
最少也是七階的水平。
“它們在等，”孫城緊握著手中的武器，指節泛白：“等屏障能量耗儘。”
顯然這些信息是無法隱瞞的。
已經像一座山壓在眾人心頭。
庇護點內的氣氛沉重也是由此而來。
考生們低聲哭泣，工作人員麵色凝重。
誰都能看出來，一旦屏障破裂，麵對的將是滅頂之災。
雲凰聞言，看著黯淡的光幕，又看向身旁的黑騎士。
眼神閃爍，似在衡量什麼。
……
時間一點點過去。
庇護點內的能量損耗速度，遠超孫城的預估。
孫城臉色有些難看的：“屏障感覺……撐不了多久了。”
“諸位，我打算五分鐘之後主動出擊了……”
“至少先清理一批源境生物，然後我們還能退回到庇護點，靠剩餘的屏障爭取一些喘息的時間。”
“有人有異議麼？”
剩餘的官方人員沒人理他。
隻是一味地沉默，低頭擺著弄自己的小手機。
灰暗的天幕下，屏幕的微光映照著他們臉龐。
倒不是他們這個時候還有什麼閒情逸致。
雖然手機沒有網了。
但留個遺言啥的，還是不受影響的。
孫城的決策也算是比較優秀的處理。
一旦屏障徹底破碎，他們就真的需要戰至一方死亡，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但再優秀的處理，隻要有戰爭，就有犧牲。
沒有人敢保證下一個犧牲的不是自己。
一個年輕的隊員，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著。
“媽，兒子不孝，這次，可能回不去了……”
“記得按時吃藥，彆太累了，哥他會照顧好您的。”
旁邊一位看起來經驗老道些的中年人，編輯的信息則簡短許多。
“老婆，我銀行卡密碼是女兒生日，把書房櫃子移開，最下麵那個暗格裡有我攢的私房錢，再找個人照顧你們娘倆就好。”
還有一位女性隊員，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屏幕上。
“我感覺我也沒那麼喜歡你，分手得了。”
然後點了個等待網絡後發送。
也並非所有人都在留下溫情。
角落裡，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狠狠地刪改著什麼。
最後隻留下幾個字：“痛快！痛快！”
似乎在對他這在刀尖上行走的人生做著最後的總結。
這更像是一種儀式。
一種與過去割裂，坦然麵對死亡的儀式。
五分鐘的時間，在指尖的滑動與無聲的哽咽中，顯得格外漫長，又無比短暫。
終於，第一個人編輯完信息，將手機輕輕放在一個事先準備好的金屬箱內。
那是一個專門用來收集陣亡人員遺物的箱子。
這次，卻成了他們主動與塵世最後聯係的機會。
“哢噠。”
輕微的聲響，卻像是一道命令。
第二個，第三個……
越來越多的人，默默地將他們的通訊器放入箱中。
箱子很快被填滿。
孫城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眶微微發紅。
他沒有催促。
當最後一名隊員放下通訊器。
庇護點內的氣氛，悄然發生了變化。
先前的絕望與低迷，似乎隨著那些通訊器的封存，一同被鎖進了鐵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凝如鐵的殺意。
原本柳鳶與雲凰來時，看到那些亂七八糟躺在地上，顯得不是那麼專業的官方人員一個個緩緩挺直了身體。
眼神中，不再有恐懼。
隻剩下一種坦然，一種平靜。
帶著……奔赴死亡的決意。
他們是官方負責源境安全的戰鬥人員。
如今源境變故。
即便明知是飛蛾撲火，職責所在，亦萬死不辭。
雲凰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狀的複雜情緒。
她見過生死，也親手製造過死亡。
但眼前這些人，在明知必死之局下，所展現出的從容與擔當，依舊讓她動容。
“時間，到了，兄弟們。”
孫城的聲音沙啞。
他第一個邁出腳步，走向那搖搖欲墜的光幕邊緣。
其餘隊員，緊隨其後。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慷慨悲歌。
不為生還，隻為……儘可能多地消滅敵人，為或許根本不存在的後續救援，爭取那麼一絲微不足道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