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賢強忍著劇痛,倚靠在雪橇之上,在廣袤雪原上風馳電掣般地前行。
趴在雪橇上的小白狼,時不時發出嗚嗚的叫聲。
眯起雙眼,眼前的景象卻讓王賢滿心錯愕。
與那四個黑衣人一番惡戰之後,他渾身乏力,仿若再度回到初次前往昆侖劍宗的那天,虛弱得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
差那麼一點,就命喪於黑衣人的刀下。
待他靠在雪橇上,思緒翻湧,反複回想,又內視神海,瞬間怔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在天罰的威力之下,神海中原本濃得化不開的混沌氣息,竟消失得乾乾淨淨,無影無蹤。
他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悲涼,看來老天爺這回,是真的鐵了心要取他性命。
馬兒奮力拉著雪橇,胡可可馭馬狂奔。
天黑之前,烏鴉尋到一處山洞,正好可以躲避肆虐的風雪。
用厚厚的獸毯將身體裹住,胡可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幫王賢把身上濕透的衣物脫下。
山洞裡燃起了熊熊烈火,沒過多久,暖意便彌漫開來。
小白狼乖巧地趴在王賢身旁。
王賢眯著眼,怔怔地凝視著地上越燒越旺的火苗,輕輕嗬出一口熱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胡可可見王賢一直沉默不語,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呢?”
王賢苦笑著說道:“我本以為能在世間闖出一番天地,乘風破浪,肆意瀟灑,哪曉得老天見不得我快活,降下一道罰雷……”
“呸!”
胡可可輕啐一聲,笑著調侃道,“你還真把自己當神仙啦?”
“依我看啊,你是被一股妖風卷上了天,老天瞧著不順眼,才要劈你一劍……”
“烏鴉大人最厲害!”
趴在火堆邊的烏鴉呱呱叫嚷起來。小白狼見狀,狠狠瞪了它一眼,嚇得烏鴉趕忙閉上了嘴。
“說吧,你為啥要去蠻族的皇城?”
胡可可可拿出鐵鍋,架在火堆上燒水。
王賢歎了口氣,取出一株靈藥,讓胡可可放進鍋裡煮。
不管這藥有沒有用,起碼能緩解一下腿上傳來的劇痛。
他一邊想著,一邊幽幽說道:“都說蠻族的皇城繁華無比,車水馬龍,我想去親眼瞧瞧。”
胡可可聞言,愣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應道:“你難道不知道,那些傳說都是騙人的嗎?”
“我還想去虎門關,去金陵皇城看看......誰能想到鬼見愁的路竟然斷了!這下可好,我連個可去的地方都沒有了……”
“說吧,那路是不是你炸斷的?”
王賢也愣住了,他沒想到眼前這人想去的地方居然是金陵。
撇了撇嘴,搖了搖頭說:“那兒有啥好看的?你瞧瞧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本事還不如你,哪能炸斷鬼見愁呢?”
“這倒也是。”
胡可可笑道,“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待會兒請你喝茶。”
此時,火堆上的鐵鍋發出噝噝的聲響,水已經燒開了。
胡可可拿出一個袋子,抓了一把花茶丟進鍋裡
笑著說:“這是我最喜歡的花茶,這回可得讓小烏鴉眼饞......哼,要是它再搗亂,我就讓它一整個冬天都喝不上茶。”
“快點,烏鴉要喝茶。”
一旁的烏鴉不甘寂寞,又呱呱叫了起來。
“嗚嗚!”小白狼也聞到了花茶的香氣,不甘示弱地吼了兩聲。
胡可可拍了一下烏鴉的翅膀,說道:“就你事兒多,這是煮給王賢喝的,你倆也想湊這個熱鬨!”
王賢笑著打圓場:“都有份,彆急!”
胡可可一邊撫摸著小白狼的腦袋,一邊說道:“烏鴉剛遇到我沒多久,就能開口說話了,這家夥食量可大了。”
王賢心中一驚,暗道:臥槽,你也叫小白?心想自家的小白剛剛飛升,轉眼間又冒出一隻小狼。
他伸手摸了摸小白狼的腦袋,笑著說:“小白啊,你啥時候能開口說話呢?”
小白狼一聽,原本抬起的腦袋瞬間趴了下去。
胡可可拿起杯子,先給王賢倒了一杯茶,又拿出一大一小兩個鐵盆,分彆倒上,一個放在烏鴉麵前,一個擱在小狼身旁。
自己則捧著一杯,輕輕吹了吹,嘗了一口
讚道:“蠻族的女人們,還真挺會享受的!”
“你家在皇城?”
王賢低頭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問道。
電光火石間,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家夥會不會是蠻族王爺的公子,亦或是皇子?
遭人陷害後被千裡追殺,一路逃到鬼見愁。
直到路斷,生死關頭遇見了自己。這莫不是一場王子複仇的故事?
胡可可歎了口氣,說道:“就算家在皇城又怎樣?那個家,已經回不去了。”
她看著杯子裡漂浮的花兒,神色黯然,幽幽地說。
王賢淡淡一笑,提議道:“這回你不是發了筆財嘛,我們去皇城買個鋪子,自己當老板!”
胡可可眼睛一亮,追問道:“你會做什麼?”
王賢笑著回答:“我會包羊肉包子。”
這一天,梅花穀人去樓空,往昔的熱鬨不再,徹底淪為真正的幽穀。
就連軍師秦君都未曾料到,王賢竟會不辭而彆,沒有選擇跟他一同回虎門關去見大帥,一大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東凰漱玉心中滿是不舍,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經曆天路之行,師弟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而她也無法再回到過去。
東凰明淵歸心似箭,一心隻想帶著妹妹早日回家。
眾人都跟著秦君一同回到了虎門關,來到大將軍府。
城主大人收到消息後,心中忐忑不安,派人給大將軍府送來了賀禮,自己則帶著一隊人馬匆匆趕回皇城,
說是皇上有聖旨,宣他回皇城述職。
大將軍倒也樂得眼不見心不煩,安心招待從梅花穀歸來的一眾英雄天驕。
當著眾人的麵,軍師將鬼見愁大戰的經過詳細道來,聽得秦問天熱血沸騰,他一邊搓著手,一邊歎息
喃喃自語道:“若不是擔心虎門關有變故,我早就該去鬼見愁了……”
秦君搖了搖頭,苦笑著說:“就算大將軍去了,恐怕也隻能和我們一樣,在一旁看著......”
秦問天聞言,心中一凜。
關於王賢的事情,他不能多言,甚至都不確定能不能說。
於是,他隻好揮了揮手,笑著說道:“諸位今夜就儘情暢飲,一醉方休,明日我們便起程回轉皇城!”
東凰漱玉怔了怔,問道:“大將軍,我師弟王賢去了何處,他會不會回皇城?”
“他啊?”
秦問天聞言,忍不住撫須長歎
搖了搖頭說,“他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恐怕隻有皇上才知曉了。”
王賢獨自一人前往荒原,秦問天雖然不知道鬼見愁路斷之時,他究竟是如何跨越關山的,
但在眾人麵前,他可不敢貿然說出實情。
因為王賢曾跟他提過,自己仇人眾多,出於安全考慮,秦問天自然不敢輕易透露王賢的行蹤。
澹台小雪看了一眼李夢白,幽幽歎道:“夢白,你說唐十三、孟小樓他們,會不會已經回到皇城了?”
李夢白淡淡一笑,回應道:“這事,恐怕得等我們回去之後,才能知曉了。”
是夜,龍門關沉浸在一片普天同慶的氛圍之中。
然而,那個揮劍退敵的少年卻缺席了這場盛宴。
東凰漱玉喝了三杯酒,已有了七分醉意,她抱著師妹澹台小雪,嗚嗚地哭了起來。
東方小雪看著她們的模樣,心中卻在暗自思忖,王賢會不會偷偷跑去了蠻族的荒原。
畢竟那片神秘之地,連她自己都心生向往,想去一探究竟。
這一夜,白幽月將老袁和福伯留在了煙雨湖,與先生兩人回到了書院。
當她回到山上的小院時,隻見山上白雪皚皚,不過院子裡積雪倒是不多。
聽到開門的聲音,子矜像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
他人還沒進門,便大聲嚷嚷道:“王賢,你可算舍得回來了。”
可當她衝進王賢的屋子,卻撲了個空,這才來到客堂。
瞧見白幽月,子矜不禁皺起了蛾眉,小聲問道:“小姑娘,你是誰?怎麼跑到王賢家裡來了。”
白幽月輕輕歎了口氣,倒了一杯熱茶,朝子矜招了招手。
柔聲說道:“子矜,過來坐,王賢沒回來……”
“啊......你是白先生?”
子矜端起茶,仔細打量了一番,嘖嘖稱奇。
笑道:“若不是聽到白先生的聲音,我肯定以為是書院新來的學員,膽大包天地溜了進來。王賢呢,他人在哪兒?”
白幽月本不想談論王賢的事情,但她也知道子矜心裡一直掛念著自己的徒兒。
無奈之下,她隻好淺淺一笑,說道:“你要是答應不泄露他的行蹤,我就告訴你……”
子矜連忙點頭,保證道:“放心,我連王予安都不會說。”
白幽月喝了一口熱茶,拉過子矜的小手,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就在子矜發出一聲驚呼的瞬間,白幽月神色一正。
嚴肅地說道:“你打死都不許說出去!”
子矜滿臉驚訝,失聲叫道:“我的天啊,他竟然跑去打仗了,這麼好玩的事兒,居然不叫上我!”
白幽月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連我這個師尊,他都沒讓跟著,怎麼敢帶你去冒險?”
“那可不是在書院裡鬨著玩,是真刀真槍,要流血死人的。”
子矜深吸一口氣,在心裡想象著王賢在荒原上縱馬馳騁、揮劍殺敵的場景。
怔怔地說道:“原來皇城傳的那些事兒,是真的啊。”
這些日子,不光是皇城,就連書院都在流傳。
說有個神秘人去了南疆虎門關外的幽冥穀,單槍匹馬,救下數百被蠻族大軍奴役的修士天驕
可沒人見過那神秘人的模樣。
眾人紛紛猜測,會不會是四大宗門的某位長老親自去了南疆
卻沒想到,今夜白先生告訴她,那個神秘人竟然是王賢。
而且,大捷之後,王賢沒有跟眾人回皇城慶賀,而是獨自一人,前往了荒原。
天啊!子矜忍不住拉著白幽月的手,叫嚷道:“這也太有意思了!”
這天晚上,胡可可又做了一個噩夢。
在一個春暖花開的午後,年少懵懂的少年手提花籃。
裡麵裝著剛剛在花園裡采摘的鮮花,滿心歡喜地悄悄爬上高塔,想要給父皇一個驚喜。
高塔高聳,平日裡即便身邊跟著幾個侍女,他也要費好大一番功夫才能爬上去。
可今天,他的速度格外快。
剛過午時,皇宮裡的侍女們大多都在午睡,因為她們的主人也在午休。
胡可可躡手躡腳地爬到了高塔的最後一層,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滿心期待著給父皇一個驚喜。
突然,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夜裡病人壓抑的呻吟,又像是貓兒求偶時的叫聲。
少不更事的少年好奇心頓起,偷偷往前挪了幾步。
心裡琢磨著,父皇大中午的不睡覺,待在這高塔上做什麼呢?
他貓著身子,又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輕輕抬起頭,睜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往前看去。
隻見一張精美的羊毛地毯上,有兩個赤身裸體的人。
他幾乎一眼就認了出來,一個是姑姑胡麗麗,另一個是叔叔胡飛龍……
受到驚嚇的胡可可忍不住大叫了一聲,隨後立刻捂住自己的小嘴。還沒等屋裡的兩人反應過來,他便扭頭朝著高塔下跑去。
“不能讓他跑了!”胡可可聽到姑姑焦急的聲音。
“放心,他跑不掉的!”這是叔叔篤定的聲音。
胡可可慌不擇路,一溜煙跑下高塔,聲嘶力竭地大喊:“父皇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