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辭卻是有些不明所以。
他做的這個夢尤其特殊且怪異。周圍的所有都與他原來的世界完全不同,連時冕……也是這樣的不同尋常。
陸硯辭不喜歡吃這些油膩的東西,但見時冕一直看著他,便也隨意地咬了兩口。
這些雞腿都炸焦了,上麵脆皮全是黑的,嚼在嘴裡仿佛嚼著一口碳,難吃得很——而這已經是這裡最好的食物。
“我能睡這邊?”陸硯辭問道。
時冕原先還有些抗拒。
但見陸硯辭一無所知,且五官精致並未受到損傷,便妥協道:“你留下吧,但隻能留一晚。明天如果有人找你,你自己回去,不要拖累我。”
陸硯辭點頭。
夜間時冕從旁邊的玩具裡麵抽了幾塊厚布出來,折疊起來蓋在床上,也能抵禦嚴寒。
陸硯辭無聲看著時冕的舉動,等時冕將東西都弄好了躺床上,他才也脫下衣服鑽進被褥裡麵。
時冕謹慎得很,枕頭底下還放把刀,陸硯辭懷疑他是故意讓自己看見的
“你身上好香。”時冕縮進被褥裡麵,他在嗅到薔薇花香時眯了眯眼眸,心裡轉瞬間便升起一股怪異的情緒,“香水嗎?”
這一時期的時冕沒有腺體,照理來說不會聞到香氣。
陸硯辭不知如何解釋,最後隻是簡單地嗯了一聲。
時冕便沒有再問,他翻過身,朝裡麵睡了過去。
許久之後,屋內才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時冕這小孩警惕性不似常人,一直都在暗暗地注意著陸硯辭,陸硯辭耐心地等了一兩個小時,才終於把時冕熬睡著了。
“……時冕?”
陸硯辭小心的喊了一聲,見時冕沒有反應,他才翻過身體,摟住了時冕的身軀。
時冕身體乾瘦,仔細一摸全是骨頭,身上都沒什麼肉。
他以前……就過這樣的生活嗎?
陸硯辭心中泛起酸澀,隻感覺滴在他心尖的味道比他以前嘗過的還要苦,還要難過。
他一點一點撫摸著時冕的身軀,感受著他的心跳脈搏,也感受著他的新輪廓。
摸到那塊凹陷明顯的傷口時,懷中的小孩突然悶哼了一聲,他眉頭擰起,泄憤般地張口咬住了陸硯辭胸口的衣衫。
陸硯辭以為他醒了,等到低下頭去觸碰,才發覺時冕依舊睡著。
他隻是在做夢。
陸硯辭指尖從那塊凹陷處移開,他思緒混亂,聯想到之前看到的場景頓時如墜冰窖。
失去一次機會。
失去一根手指。
時冕那裡……原本是什麼?
咬住他衣衫的小孩還在用力,他做噩夢也知道分寸,隻是咬住陸硯辭的衣服,卻沒有碰到皮膚血肉,咽喉間不時發出類似野獸的嗡嗡聲。
“沒事沒事……阿冕,我在呢……我在呢……”陸硯辭學著母親在世時哄他的模樣,放鬆力道一點一點順著時冕的脊背往下撫摸,也安撫著他的神經。
“不要怕阿冕,沒壞人,我在呢……”
時冕牙尖咬得泛酸,他聽著耳邊的溫柔細語,眼眶不自覺地濕潤,溢出了一點淚水。
“阿冕……”
“我在呢……”
在做夢吧?
應該是在做夢。
時冕鬆開牙齒,他眼眸緊閉著,將腦袋深埋進了陸硯辭的胸口。
這個人身上都是香氣,溫暖舒適,像是在海邊曬了一下午的太陽,將那些掃興的不乾淨的陰霾全都驅逐開來,隻留下了暖意。
陸先生……
他的先生。
時冕第二天起床時陸硯辭已經從樓下端上來了早餐,時冕瘦得都快脫相了,陸硯辭特意自己下廚,給他做了營養粥,並專門配了熱牛奶。
“你先嘗嘗,看看合不合胃口。”
時冕有些詫異,且不說陸硯辭是如何離開的,半點聲音沒有也就罷了,現在他竟然淡定自若地從樓下把早餐端上來了。
……看守的人不管他?
“那些人呢?”時冕猶豫地拿起勺子,他不放心道,“你這樣,不會被懲罰嗎?”
陸硯辭仿佛在聽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他看著時冕將粥喝完,才開口道:“我把大門打開了。樓上的,樓下的,那些鐵門我也打開了,現在小孩都跑了。”
“……什麼?”
時冕麵上有幾分怔愣,他丟下碗勺,被陸硯辭握住了左手:“不疼嗎?疼不疼?”
時冕左手處缺失的地方在明亮處更為顯眼,肉色的深紅一片,難看又刺眼。
他哽住,下意識要將手抽回來。
“我覺得疼。”陸硯辭蹲下身,他將時冕瘦小的手掌握入手中,緩聲道,“這個地方不是沒有出口,我知道在哪裡,我帶你走。”
時冕下意識想說出不去,但外麵聲響嘈雜,他黑瞳震了兩下,沒有從陸硯辭掌中掙脫。
“走。”
陸硯辭單手抱起時冕,他手掌銳化,在出門的一瞬間便將精神力釋放而出,不過幾秒的時間,周圍的看守人便全都被攔腰切成兩半。
“眼睛閉上。”
話還是說晚了一點,那些看守人的屍體當著時冕的麵倒下,落入了底下的深淵當中。
陸硯辭似有所感,他微微側首。
那雙淩厲的金瞳漂亮,威懾滲人。時冕神經一緊,他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隻借著餘光偷偷去看陸硯辭的脖頸。
依舊是凸起的喉結,往下,藏著著仿若大山脈絡那般青紫色的筋脈。
帶他走……
帶他走……
帶他走!
天空在旋轉,無數聲響在時冕耳邊炸裂破開。他們穿過陰森晦暗的道路口,徑直跑向了外麵的大門。
海水澎湃,拍打著山崖峭壁。傳來了遠處風的聲音。
“陸硯辭,我以後會再見到你嗎?”
抱在他懷中的小孩體重在減輕,陸硯辭心緒停滯,他眼睫斂了斂,低眸看向時冕。
“當然。”他啞聲道。
“那就好……”時冕驀地笑了起來,他曾經斷指也未曾落淚,現在卻莫名傷感,控製不住地流下了兩行眼淚。
他原來能活到那個時候。
能遇到好人。
也能有他的先生。
還是個大漂亮。
“抱一下。”時冕摟了摟陸硯辭,他笑著,身形逐漸變化,在陸硯辭眼中化為一張張破碎的紙片,最後飛向空白的遠方。
世界在不知不覺間又變成了之前的空白模樣。
陸硯辭尚未反應過來,他走在裡麵,見世界正中央漂浮著一本刻有監獄圖樣的圖書。
書上有劃痕,甚至有被燒毀過的痕跡。整個書籍破爛不堪,上麵全是裂痕。
陸硯辭指尖蒼白,他撫上圖書的表麵,看清了底下的字跡。
【失落島】
那張由小時冕破碎又融合的紙張飄到書籍的上方,向陸硯辭展示了上方的字跡。
【失落島第七章——十一指】
【萬物於他手中誕生,機械槍造之王。】
那幾行小字快速在陸硯辭眼中消失,紙張飛入書籍當中,全然失去蹤跡。
“時冕……”
陸硯辭愣了一下,空白的世界裂開,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時冕!”
時冕被他嚇了一跳,他打開房門走進來,連忙走到了陸硯辭的身邊。
“怎麼了?”時冕見陸硯辭臉色發白,伸手揉了揉他的麵頰,“做噩夢了?”
陸硯辭金瞳緊緊盯著時冕,他尚且有幾分恍惚,幾分鐘後,他握住了時冕的左手。
“……什麼時候結婚?”
時冕一頓,他眼眸彎了起來:“這麼突然?”
“不突然。”陸硯辭細細揉捏著時冕的指節,“我早就在想了。”
“那……下個月?”時冕準備要在那天多發幾條朋友圈。
陸硯辭抬眸看向他:“下個月?”
“下個月薔薇花開,我們去那邊。”
那時候,五月也要來了。
陽光明媚,天氣正好。
他們正好去度蜜月。
陸硯辭嘴角暈出笑意,他將臉頰貼入時冕掌心之中,總是順從:“好,那就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