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臻聽見了外麵下雨的聲音。
不熟悉的味道,混著細雨塵埃的呻吟,古寺鐘聲環繞。
好餓……
池臻勉強睜開眼睛,視野所見處朦朦朧朧,白又透明的光圈一層疊著一層,模糊了他所想要努力看清的世界。
雨滴打在他的臉上,冷風呼嘯而入,將冰冷的雨水灌入他的身軀,凍得他顫栗,不停顫抖。
好餓……
真的好餓……
整個肚子似乎被掏空,池臻的胃在求救,在緊縮,連帶著他的全部身體都開始痙攣。
池臻皺緊眉頭,強烈的饑餓感幾乎要將他淹沒,他伸出手,想要從床上爬起來。
然而他手臂朝前方抓了抓,隻抓到了一片空氣。
“哇啊啊啊——”
池臻實在受不了,他眼睛被雨水砸得難以睜開,眼皮腫脹,麵上全是水漬,還在不停地被大風大雨折磨。
“哇啊啊啊啊——”
池臻張開嘴,他剛開始聽到聲音時愣了一下,默了默繼續張嘴,沒想到又是發出一長串嬰兒啼哭聲。
池臻:“?”
抱著他的人總算找了個躲雨的地方,眼前的白又模糊的景象褪去,被另一片灰暗的場景替代。
有人用破布擦乾淨了池臻的小臉,池臻睜開眼睛,看到了上方男人凸起的喉結。
他也沒好到哪裡去,整個人被大雨淋透。
池臻轉動眼珠,見男人瓷白如玉的脖頸平滑,泛著冷調,不時有堆積的水珠從他下巴處滑落,砸到了池臻的眉心中央。
“他餓了吧?我瞧他的樣子,還沒滿月呢。”
“嗯。”
“小東西還在哭……你喂他點奶,再不吃東西,他一會兒就要死了。”
“……我沒有奶水。”
簡短的對話結束。
池臻眯起眼眸,視野中的喉結滾了滾,男人像是感到尷尬和羞恥。
饑餓還在持續,池臻突然伸腿蹬了男人幾下,剛剛閉上的嘴巴再度張開,他又開始哇哇大叫。
“沒有奶水你就隨便找點羊奶喂他,反正他什麼都能吃……瞧瞧,又哭了,不一會兒就要死了。”
“你說你救他乾什麼?這種垃圾,你隨便找個十字架把他刺死不就行了?神會原諒他的。”
池臻:“……”
男人沒再說話,他不知在想什麼,不一會兒手臂收緊,抱著池臻去了樓上。
腳踩在木梯上的聲音刺耳,吱呀吱呀,仿佛某個亡靈的懺悔語錄。
池臻已經餓得神誌不清了,他濕漉漉的小手拽住男人胸口的衣服,隻感到視野又有幾瞬的不清晰。
“……病人有意識了!繼續搶救!當前心率過低……”
奇怪的儀器嘀嘀聲在他耳邊響起,池臻搖了搖頭,把這些雜音全都甩了出去。
世界又安靜下來,隻剩下了關門的輕微聲響。
男人癱坐在牆壁旁,他一身雨水臟汙,沾了泥濘,不好再弄臟床鋪。
池臻在上樓時就已經沒了聲音,男人把他放在大腿上,他掀開包裹嬰兒的黑布,低眸看向了他。
池臻眼睛睜著,他也好奇地看著麵前的男人,眼睛都沒眨一下。
男人半張臉遮著,一雙翡翠似的碧色眼眸內明光墜落。他盯著池臻,眼神柔和,卻又帶著幾分難以捉摸的厭恨。
下一秒,他突然伸手掐住了池臻的脖頸。
池臻:“……”
好家夥,不讓他餓死的最佳途徑是先送他上路。
這樣他就不會餓死了。
池臻一整個淩亂。
“啊、啊。”
池臻伸出短又小的手臂,抱住了男人的手腕。窒息感逐漸沉重,他使勁擠了擠眼眶,終於憋出了兩滴眼淚。
男人冷眼看著他,幾秒之後,他放鬆力道,猛地收回手。
他不知在想什麼,眼中的晦暗陰沉起起伏伏,最終還是歸於平靜。
他的身體在顫抖,不久後,男人發出了一聲類似妥協和無奈的歎息。
他隻是個孩子。
下一秒,男人伸手解開自己的上衣。他紐扣隻解了幾顆,到了腹上。片刻後解扣的動作停住,他拉下自己的右半邊襯衫,將自己的半邊胸口暴露而出。
池臻眼睛看著他。
……?
剛剛還想掐死他,現在就真的要喂他?
他不會在那上麵擦毒了吧?
池臻視線在他僅僅露出的那一點紅色上看了一會兒,驀地偏過頭去。
不吃。
男人看到他的動作身形一頓,他咬肌動了動,驀地伸手將半開的衣衫全都合上。
“啊、啊。”
小嬰兒還在微弱地出聲,這個身體池臻難以全部掌控,饑餓感席卷他的腦海,他不受控製地又張開了嘴。
他要吃。
男人不明意味地看著他,過了許久,直到池臻餓得幾乎叫不出聲音,他才重新將池臻抱進了懷中。
純金的長發絲縷落下,點在池臻鼻尖處,有點癢。
池臻聞到了空氣中細微的血腥味,他沉重的眼皮艱難掀開,見男人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將流出鮮血的指尖放在了他唇角。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身體的本能迫使池臻張開嘴,將他蔥白滴血的指尖含進了口中。
鮮血順著他的舌尖流入咽喉,溫熱,且沒有腥味,竟然異常香甜。
男人不知為何身體緊繃,他閃爍冷白光芒的碧色瞳孔沉沉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什麼有害物種。
池臻睜開眼睛,他慢慢吮吸著男人的指尖。血液持續不斷地被他卷入舌中,他的饑餓感平息,終於感受到了滿足。
真是個美夢。
“……病人心率已經恢複正常,停止加入藥劑……”
池臻視線又有幾瞬的模糊。
“通知院長,病人搶救過來了……現在還在昏迷,但各項生命體征均顯示正常……手術很順利。”
隨著陌生語言地強製傳入,池臻眼前的景象像是塊被砸中的鏡麵,突然裂開分成了四五塊。
【綁定失敗。】
一道陌生的機械音在池臻耳中突兀響起,不過兩三秒,男人碧色柔和的瞳孔便在池臻眼前消散。
他像是也有所感,突然變了臉色,露出陰鶩混雜的狠厲。
“嘀——三號床的病人醒了。”
雨聲遠去,世界重新歸於黑暗。
池臻搭在病床邊緣的手指輕輕動了動,他頭腦疼痛,在消毒水充斥的空間內慢慢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