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羨安也知道其中利害，畢竟他和小皇帝相處的短短幾日，就能感覺到這個小皇帝人雖年少，可心思卻深沉的很。

令他不得不小心應對。

“陛下做太子的時候，也這般心思重？”

宋羨安不了解這個小皇帝，隻能問他的姑姑。

齊玉卿眸色晦暗，回憶起從前那個天真率直的侄兒，現在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甚至有些喜怒無常的少年，讓她尋不到半點過去的影子。

可到底是骨血至親，她不願意在愛人麵前說太多，

宋羨安見她不肯說，也就沒再追問下去，這些時日他們躲躲藏藏難得有這樣安靜的獨處時光，他也不想談及外人，破壞此刻的溫情。

……

然而，宸陽殿外，

小皇帝一身明黃色龍袍，正立在白玉圍欄下，看著大殿外一排的宮人正在受罰，

身後，一個脊背微彎的老太監麵露不忍，因著他曾經是先帝身邊的近侍，小皇帝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先皇去世後，他因為對先皇的感念，並沒有立時離宮閒養，反而留在小皇帝身邊，照顧他的起居。

他看著小皇帝日漸褪出的棱角，恭聲問了句，

“陛下何故責罰他們？”

齊泊寧眯著眼睛，唇角勾著涼薄，

“這些都是背主忘恩的東西，拿著皇家的月供，行的卻是彆人家的行際，曹公公覺得朕不能責罰他們嗎？”

曹公公不敢反駁，隻是小心翼翼的提醒，

“陛下若是生氣，罰幾個月月供就好了，這樣張揚的刑罰實在有悖皇家仁慈，先帝在的時候，從未這般責罰過下人，陛下也要以先皇的行為為典範……”

“好了……”

齊泊寧沒耐心的打斷他，這些話，他在顧德忠嘴裡聽過無數遍，

他不耐煩的說了句，

“責罰幾個下人而已，和父皇有何乾係？朕是皇帝，想責罰誰還輪不到一個下人指指點點！”

曹公公不敢再說，隻能低下頭聽殿外的慘叫聲。

直到最後一個宮人被拖走，小皇帝冷漠的看著漢白玉台階上的血跡被衝乾，才回過頭將視線放在曹公公身上，

“曹公公今年高壽？”

突如其來的關懷讓曹公公有些不知所措，他老實回答，

“奴才今年五十有九。”

小皇帝慢挑眉心，麵上溫和起來，

“朕記得從朕懂事起，曹公公就伴在父皇身側了吧。”

曹公公滿是溝壑的麵上露出些許難過，

“是的，老奴是看著先帝長大，也是看著先帝……如今能伴在陛下身側，已經是莫大的榮譽了。”

曹公公又想起先皇去世時的樣子，眼角有些濕潤，

先皇仁慈，對他們這些挨了一刀的宮人極為寬容，很少疾言厲色的懲治下人，所以他十分不理解小皇帝的所作所為，他覺得兒子的性情應該和父親相差不多，先皇的寬厚他至少也能有三分。

可如今看來，小皇帝的心要比先帝涼薄且狠辣。

小皇帝慢慢從曹公公身側走過，擦身而過時，眼角瀉出狠戾，

“曹公公老了，照顧了父皇那麼些年，如今也該回鄉好好頤養天年，明日，朕就差人將您送回家鄉。”

曹公公想拒絕，

“老奴在宮裡活了半輩子，驟然出宮也也不適應，還是留在陛下身邊伺候您才能安心。”

小皇帝聲線冷了些，

“曹公公可要想好了，皇宮的路可不好走，哪日不小心走錯了或是走多了，當心跨不過六十大壽的坎兒。”

“好好出宮，或許還能過個壽誕。”

曹公公身體一哆嗦，立時明白小皇帝是鐵了心不讓他再伺候了，他對先帝的衷心，也就停在小皇帝的猜忌之中。

曹公公被人帶走後，

小皇帝轉身坐到輪椅上，身邊的小太監奉上一盞茶，滿臉堆笑的問，

“陛下準備將那老東西送到哪裡？”

小皇帝一臉冷漠，他壓根就不知道曹公公的老家在哪裡，

“隨便哪裡扔下就行了，在宮裡混了這麼些年，他的積蓄可不少，不必朕特意賞給他。”

“這老家夥一走，朕才感覺到輕鬆了些，父皇一走，他們全都按著父皇的行為約束朕，這個皇帝做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小太監訕笑著點點頭，

“沒有曹公公整日提點，陛下也能舒坦些，隻不過……曹公公的位置空出來，也不知道陛下有沒有屬意的人？”

小皇帝睨了他一眼，淡淡問道，“你叫什麼來著？”

“奴才曹吉祥，先前是曹公公的徒弟，現在奴才沒有什麼師父，隻有陛下一個主子！”

小皇帝喜歡聽這些奉承的話，也喜歡奴才們隻認他一個主子，

他將茶盞扔給吉祥，

“好，以後曹公公的位置，就由你擔著，你隻要記住一條，這皇宮和天下，朕才是唯一的主人！”

吉祥喜笑顏開的跪在地上行禮，眼珠一轉然後問道，

“那長公主呢？奴才可聽說，外頭的人將長公主視作太後一樣的存在，甚至還有朝臣想讓長公主垂簾聽政。”

小皇帝眉心緊擰，麵上的不悅已經絲毫不加掩飾，他不耐煩的踹了吉祥一腳，然後低喃了句，

“朕遲早會把父皇的遺旨拿回來！”

吉祥摸透了小皇帝不想受製於人的心理，悄悄在他耳邊說，

“奴才聽說……宋太傅和長公主交好，還聽說……宋太傅曾深夜去過含元殿，難道這高風亮節的宋太傅，也成了長公主的入幕之臣？”

小皇帝一臉盛怒，高聲問道，

“這可是真的？”

吉祥篤定的點點頭，他是曹公公的得力弟子，許多事曹公公不想讓他知道，可也瞞不過他。

小皇帝一腳踢翻地上的香爐，滾燙的香灰遍灑一地，騰起的白煙背後，是皇帝陰沉的臉。

他恨透了這些大人將他視作玩物一般操縱，

他才是皇帝！

他才不要被那些陳規陋習所控製，也不想讓人以父皇行事的準則約束他成為一個影子！

宋羨安明明是謝國公推舉的太傅，卻和自己的姑姑有藕斷絲連的關係，這些人早就暗地裡擰成了一股繩，將他這個皇帝視作他們的傀儡，任意玩弄監視。

他的身邊不知道被他們安插了多少雙眼睛。

他怎麼殺都殺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