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皇宮裡下了聖旨,顧徳忠叛國之案三司要立即會審,儘快結案。
消息傳到顧府時,顧懷夕壓根來不及去問謝淮聿,急匆匆地就進了宮。
剛走到城門口,就遇上了齊玉卿。
齊玉卿一臉沉靜,拉著顧懷夕的手和她說,
“懷夕,陪我去看一個人。”
顧懷夕心下焦急,有些沉不住氣攥著齊玉卿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透,
齊玉卿知道她心中所想,溫聲同她說,
“等見過了此人,你便會明白陛下的旨意為何這般突然。”
顧懷夕強壓住心慌,依偎著齊玉卿與她同坐一輛馬車。
馬車大約行了一柱香的時間,竟停在了郊外的一處官道上。
不等顧懷夕問出口,不遠處一個窄小的馬車裡便走出了一個佝僂的身影,
她見過這人,是先皇身邊的近侍,當初深得皇帝信任,是宮裡名副其實的大內總管,隻是他如今一身破爛衣衫,麵容蒼老憔悴,實在不像得勢的樣子。
曹公公沒想到,齊玉卿竟會親自來送他,這個和先帝一目同胞的公主,也曾是他一起看著長大的。
他眼含熱淚,深深跪倒在地上,嗓音哽咽,
“老奴何德何能,能讓長公主出宮送一程。”
齊玉卿一把將他扶起來,看著風光不再的舊奴,心裡一陣酸澀。
“曹公公,陛下為何突然讓你回鄉?”
自從收到消息後,齊玉卿和宋羨安百思不得其解,曹公公年老,留在皇帝身邊也隻是因為對皇兄的衷心,對皇帝並沒有什麼威脅。
曹公公歎了口氣,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長公主,請恕老奴僭越,老奴覺得,陛下的性情和先帝完全是大相徑庭,先帝仁慈寬容,可陛下卻睚眥必報,涼薄寡恩,老奴覺得,陛下和曾經的太子完全不是一個人。”
齊玉卿麵容冷肅,這樣的話語她聽宮裡的人說過不止一次,可她畢竟隻是姑姑,不是太後,許多事她沒有乾涉的權力。
她隻能安撫曹公公,
“您為我們兄妹操勞一生,如今能歸鄉將養也是好事,但願以後您能過的自在,康健長壽。”
曹公公點點頭,眼角流下一行熱淚,
“多謝長公主,其實自從顧太傅下獄後,老奴就知道了什麼叫做唇亡齒寒,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這樣做也無可厚非,隻是……老奴還是覺得從前的陛下好。”
顧懷夕站在一側,聽他們談及父親,心裡就已經明白了玉卿帶她來的目的。
父親的事在她看來是大事,可於朝堂而言,隻是一顆用來清洗棋盤的棋子,執棋之人不僅是皇帝,還有另外幾方勢力。
齊玉卿心尖苦澀,眼看著往日的舊人被一個個送走,她卻無能為力,一股龐大的無力感將她困住,此刻,她突然想應了朝堂上讓她垂簾聽政的那些言語,
畢竟,權力握在自己手中才是一把能用的利刃。
言儘於此,曹公公準備坐上馬車離開這個他貢獻了半生心血的地方。
臨走時,他提醒齊玉卿,
“長公主,不要覺得老奴多嘴,自古以來天家無父子,先皇那樣性情的帝王畢竟少見,您與陛下隔著一層骨血……還是要學會保護自身為重啊。”
齊玉卿自然明白,她有皇兄給她留下的遺詔,任何時候都是一把可以顛覆朝堂的利劍,可不到不得已她不能隨便將它拿出來。
她將一疊銀票塞在曹公公手裡,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您失了權勢出宮的時候一定被那些見高踩低的人搜刮了個乾淨,回了鄉下還是要有錢財傍身才行。”
“鄉下我已經派人給您安置了房產和奴仆,您隻要不提過往,安穩度日便可。”
曹公公心裡感念,麵上老淚縱橫一個勁的感謝齊玉卿,
齊玉卿將他送到馬車上,看著馬車離去。
她也終於落下一滴清淚。
顧懷夕以為她心裡難受,將她攬在懷裡安撫了幾句。
齊玉卿看著遠去的馬車,薄淚下的瞳孔卻清明的出奇,她拉著顧懷夕的手說,
“懷夕,希望你能一直陪我身邊。”
顧懷夕很少能聽到齊玉卿這樣的天之驕女說這樣頹廢的話,鼻頭泛酸,她點點頭反握住齊玉卿的手。
“會的,玉卿。”
我會儘我的所能陪著你……
有時候女子之間的情誼,也是能叫人心中充滿勇氣的。
回去的路上,齊玉卿告訴顧懷夕,她會儘自己所能幫她保住顧徳忠。
顧懷夕點點頭,麵色一片冷肅。
到了皇宮,顧懷夕沒有去含元殿,直接讓馬車拐道去了國公府。
然而,她並沒有見到謝淮聿。
因為謝淮聿已經陪著他的祖母去了蘇家。
她站在府門口,溫熱的夏風吹來她卻覺得周身冰冷刺骨,她自國公府出來後,沒有上馬車,盲目的走在街上,一顆心早就失去了方向。
她急著想知道三司會審的結果,也急著想再尋一個能救父親的方法,
可思來想去,都是一片茫然。
夏日的陽光酷熱,又正是午時,炎熱的光線灼在皮膚上一片滾燙。
街上沒有什麼人,顧懷夕盲目的走著,
一抬頭,竟然來到了蘇府。
她看見了謝淮聿平時乘的那架寬大馬車,也看見了他的貼身侍衛長術就立在馬車前,寬肩窄腰一片肅殺。
他在守著他的主子,也在守著國公府未來的主母。
顧懷夕眼前募的一陣暈眩,胸口窒息般的抽痛了幾下,她捶打著胸口想呼吸一些新鮮空氣,可胸口卻好像焊住了一扇鐵門,一絲一毫的氣息都溜不進去。
她難受極了,眼角憋的猩紅。
她甚至以為,蝕心之毒提前毒發了,
這就是毒發的滋味麼?
是真的很難受啊…原來痛到極致,是連聲音都發不出的。
在她失去意識身子不受控製的倒在地上時,一雙溫暖的手接住了她。
“夕夕!”
然而就在這時,謝淮聿扶著自己的祖母踏出大門的一刻,他看見沈嘉白橫抱著顧懷夕,急匆匆地上了馬車。
他的臉色驟然變得陰沉難看,衝天而來的怒氣讓他根本沒有看到顧懷夕慘白的臉。
他來不及送謝老夫人回去,直接駕馬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