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顧德忠的信(1 / 1)

沈嘉白走時,看著顧懷夕猶豫許久,

顧懷夕問了句,

“怎麼了?”

沈嘉白思忖許久,還是不知道怎麼和顧懷夕開口,

他走上前看著顧懷夕的眼睛,

“夕夕,事已至此,我們隻能儘力幫老師,若是……你也不要太難過,世事無常,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家族風雨飄搖,朝不保夕,至親的命就繃在弦上,祖母又一病不起湯藥無醫,樁樁件件都像一塊巨石,壓在了顧懷夕的心裡。

顧懷夕鼻子發酸,淚水不斷落下,她想到了臥病在床的祖母,這一日以來,她不敢在祖母麵前掉一滴眼淚,所有的害怕都藏在心裡,即便是在顧清牧麵前,也沒有表現出太多。

她望著空無一人的偌大府邸,眼尾流露些許淒涼,

“這個時候,也隻有小師兄不計得失肯踏進這顧家了。”

沈嘉白垂下眸子,淡淡說了句,

“從前顧府門第是多少人心中的向往,能拜老師為師,甚至比中舉都自豪。可惜世態炎涼,世人的心終究更怕權勢。”

看著顧懷夕滿臉淚水,沈嘉白心裡難受的緊,她麵對的失去至親的痛,而他也會失去自己的恩師。

臨走時,沈嘉白終究同顧懷夕說了句,

“夕夕……不要去求謝淮聿了,沒用的,他不會幫老師。”

顧懷夕有些迷茫,下意識問道,

“為何?”

沈嘉白想了想,還是決定將事情的告訴她,

“父親說,老師的事情和邙山之戰有關,而邙山大戰,又是讓謝淮聿家破人亡的慘案,所以……。”

顧懷夕眼底含淚,又問了句,

“邙山之戰?”

沈嘉白點點頭,

“這或許,就是他沒有再為老師說話的原因……”

沈嘉白話裡未儘的意思,顧懷夕聽的很明白,若父親真行過對謝家不利的事情,謝淮聿是絕不會再出手幫他的。

事情的發展方向也是顧懷夕沒有想到的,她突然就看懂了昨日謝淮聿欲言又止的表情。

一股絕望,像陰雲一樣籠罩在她的眼前。

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後栽去,幸好沈嘉白眼疾手快,一把箍住她的腰身,沒讓她撞到後邊的柱子上。

他扶著顧懷夕坐在廊下,等她緩過來,才在她身前慢慢蹲下,擔憂的說,

“你身子不好,怎麼能經受起這樣的打擊,我想老師也絕不願意看到你這樣,夕夕,答應我,不論如何,都要堅強,都要好好活著。”

顧懷夕看著那張誠摯的臉,慢慢點了點頭。

天邊陰雲密布,隱隱有下雨之勢,這幾日的天好像格外善變,雨勢還小,

顧懷夕讓清歡套了馬車,她去了國公府,想見一見謝淮聿,

為了父親,她什麼事情都願意做,哪怕求他,哪怕把自己的半條命給他。

——

或許是沈榮不想讓沈嘉白留遺憾,特意動用自己的人,將他帶進了牢房,讓他和顧德忠近距離說話。

沈嘉白進來的時候,顧德忠正望著一束牢房外滲進來的光亮出神。

看見沈嘉白走進來,

顧德忠問道,“外頭下雨了吧。”

沈嘉白一愣,緊接著看見自己肩頭沾染的水汽,他故作輕鬆的說道,

“老師還是這樣敏銳。”

顧德忠笑了笑,蒼目銳利又裹著一絲淡然。

沈嘉白讓獄卒搬來一張小桌,將手裡提著的飯菜一一擺開,

師徒二人像從前一樣,麵對麵坐著喝酒談事,隻是在昏暗潮濕的牢獄裡,再美味的膳食也不想動筷。

顧德忠飲儘杯中酒,

淡淡問道,

“瞧你這副神情,陛下已經下了旨意吧。”

沈嘉白一直不忍心說出口,可心裡又感歎恩師的敏銳和通透,

光線昏暗,顧德忠鬢角的華發光潔,他淡然的看著沈嘉白難堪到極點的臉色,

釋然一笑,他早就看淡了生死,也從來都不怕死,黃泉路上,還有阿娩在等著他。

他沒有說一句皇帝的不是,也沒有抱怨這個從小教到大的學生涼薄,隻問沈嘉白,

“懷夕如何了?”

沈嘉白搖搖頭,

“她很不好,老師知道的,她那樣的性子,如何能接受的了。”

顧德忠又喝了一盞,眼中滿是疼惜,

“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做到位,懷夕離家三年,我都沒有好好護著她,如今她回來了,卻要讓她麵對這樣殘忍的事。”

“我這個父親做的太失敗了。”

身為太傅幾十載,他能說一句自己不愧對家國,也不愧對兩任皇帝,也按著心中的理想培植了眾多人才,

可他卻不敢說一句自己是個合格的父親。

他看著沈嘉白,像是托孤一般顫抖著說,

“為師知道你一直喜歡懷夕,可懷夕那個傻孩子偏偏愛上了謝淮聿……懷夕是我唯一的牽掛,我死後,還望你能多照顧她,不要讓她太過傷心。”

沈嘉白眼裡有淚,手裡捏著的酒盞不停顫抖,

“老師,難道就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了麼?”

顧德忠苦笑一聲,然後擺了擺手,

“欠的債總要還,自己做的孽也該自己承擔,不牽連家中老小,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

“朝堂從來都是沒有硝煙的戰場,若不將實權握在手裡,皇帝二字也隻是個擺設,陛下這樣做,我可以理解他,也很高興自己教出了一個好學生。”

沈嘉白不理解顧德忠的豁達,在他看來沒有任何事比的上性命重要,

一死容易,親人何其悲痛。

他壓著聲線低聲問道,

“老師,邙山之戰到底和您有沒有關係?”

顧德忠身形一僵,沒有直麵回答,

“人終究會被自己的私心反噬,這是為師交給你的最後一堂課。”

至此,

師徒二人再無話可說,臨走時,顧德忠讓沈嘉白尋來筆墨,親手寫了一封信,並鄭重告訴他,

“我死後,你把這封信交給蘇玄。”

沈嘉白不理解,卻也好生將信放起來,然後眼含熱淚的告彆恩師。

走出牢獄時,

雨勢已起,雨幕傾蓋整個人間,他動了動發麻的四肢,

任淚水流下,心裡的不忍和沉痛,還有更多的無力,一點點在隨著雨勢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