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菀自儘了。
顧懷夕也自然沒在國公府見到謝淮聿,
她站在門前,瓢潑大雨順著油紙傘的傘骨落進青石板路上。
夏日的雨分明能掩蓋炎熱,可她卻渾身冰寒。
她的心在慢慢凍結,甚至一抬頭,就能看見門口下人憐憫的眼神。
她轉過身,沒有上馬車,一步一步走在水汽彌漫的街上,
清歡跟在她身後,她能感覺到顧懷夕的腳步散亂,她不忍心追上去問,
“小姐,咱們回府吧,老夫人還在等著小姐。”
顧懷夕沒說話,
她聽見自己那顆日漸絕望的心在慢慢碎裂,她從來都不是謝淮聿心尖尖上的人,又如何能指望他一直幫她,所謂交易,也就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
她甚至已經看到了謝淮聿此刻正守在蘇紫菀的床榻前,守著他們的孩子。
他連權衡二字都沒有想過,顧懷夕永遠都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顧懷夕突然笑了下,連謝淮聿人都見不到,一肚子懇求的話還怎麼說出口。
她盲目的走在街上,不知道該去哪,玉卿未歸,皇宮她根本進不去。就這樣看著父親被斬首示眾,她不甘心,也接受不了。
她突然調轉了腳步,朝蘇家的方向狂奔而去,她不想再思量權衡。
在家人的安危麵前,她的尊嚴和臉麵算什麼東西。
到了蘇府,下人攔著她不讓進去,又生怕她強行闖進去,幾個侍衛齊齊站著盯著她,目光極其不善,
也是,他們的小姐生命垂危,顧懷夕還來這裡尋她的男人,蘇家的人怎會給她好臉色。
顧懷夕也沒放在心上,她可以等。
從午時到傍晚,大雨依舊滂沱,
蘇府門口依舊沒看見謝淮聿出來的身影,他一直在守著蘇紫菀。
顧懷夕緊握著手掌,指甲陷進肉中,唯有疼痛才能讓她保持清醒。
終於,府門口走出一個身影,
顧懷夕隔著雨幕,看著那人慢慢走近,還未走到她麵前,周身血腥的殺伐氣息就將顧懷夕駭的倒退了幾步,
是蘇玄。
蘇玄雙目猩紅,看著顧懷夕滿臉怒氣,他讓府裡的侍衛趕她走,
“顧懷夕,你就是個禍害!我的女兒若有什麼意外,你也彆想好好活著,我蘇玄和你們顧家此後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顧懷夕冷冷的說:“蘇紫菀自殺與我沒有半點乾係,我是來找謝淮聿的,他總會出來。”
蘇玄看著這張像極了愛人的臉,心裡的恨和怨全部爆發,他惡狠狠的說,
“謝淮聿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他和菀菀青梅竹馬,沒有你,菀菀就是名正言順的國公府主母,是你搶了她的位置!”
“你們父女都這般不要臉麵,顧德忠搶了我的菀娩,而你搶了謝淮聿,你們顧家蛇鼠一窩,就喜歡搶彆人的愛人!”
顧懷夕愣了愣,她的母親的確叫幕菀娩,她想不到這個名字竟然會出現在蘇玄口中,
他竟然說他的菀娩,難道母親和蘇玄是相識的?她從未聽父親說過。
顧懷夕拚命穩住心神,
“蘇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隻知道,我嫁給謝淮聿的時候,蘇小姐並沒有出麵阻止,你與我母親的事,我父親也從未提過。”
蘇玄冷笑出聲,“他當然不敢提,因為他就是搶走菀娩的強盜,若不是他,這個世上就根本沒有你,菀娩也會留在我的身邊,壓根不會早逝!顧懷夕,你根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你以為,菀娩是真的因為身子不好才早早離世的嗎?”
顧懷夕愣神了幾秒,下意識的說:“大夫說,母親是因為病痛纏身才早早離我們而去的。”
蘇玄扯了扯唇角,嘲弄的說,“顧德忠沽名釣譽臉一輩子。到頭來,連女兒都瞞著。”
顧懷夕沒說話,看著滿臉悲痛的蘇玄,胸口有些出不上氣,她突然想起了姚氏的話,想起她說母親或許從來就沒有愛過父親,母親的心裡藏著另外一個人。
可記憶裡,父親和母親一直都是相愛的呀,父親看著母親的眼神,又何止是丈夫看妻子的敬重,分明是密不可織的憐愛。
蘇玄的話,她不信,她是父親母親相愛的結晶,而蘇玄才是那個覬覦母親的人!父親命在旦夕,她絕不允許任何人這樣詆毀他。
她垂眸冷笑,說出的話冷漠無比,
“蘇大人,我的父母親相愛與否,我這個做女兒的比任何人都清楚,母親愛重父親,會在冬日還未來臨的時候親手給父親縫製鞋襪,而父親也會親手泡製母親愛喝的茶飲,不管你們的過往如何,我看到的這些都是我父母親的日常生活。”
蘇玄身子晃了晃,剛才還惡狠狠的眼眸瞬間染上落寞,他低喃了句,“菀娩,你真的要懲罰我到這種地步麼?”
顧懷夕沒心思和蘇玄扯家事,在她心裡父親和母親一直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若不是因為母親早逝,姚氏壓根沒有上位的機會,他們會恩愛一生,相守到老。
然而,她的話像一把把利刃,插在蘇玄的心口,他雙目猩紅的看著這個酷似菀娩的女子,
“明日就是顧德忠的死期,等他人頭落地的一刻,我這麼多年的大仇終於得報,而你顧懷夕,從來都不應該來到這世上,你不該叫菀娩一聲母親,你也不該流著她的血液!”
顧懷夕心口一疼,抬眼看了看天色,昏暗陰沉的天空壓著數不清的雨點,像一張張網壓向世間,
從始至終,她都沒見到謝淮聿從那個門口走出來。
他不會不知道她來了,她已經等了那麼久,就算是一個陌生人也至少會有一點憐憫,而自己深愛了三年的丈夫,連見她一麵都不肯。
哪怕他說一句他也無能為力,哪怕他告訴她有家仇隔著不能幫她。
油紙傘砰然落在地上。
雨水頃刻間就將她包裹住。
她顧懷夕,在謝淮聿的愛情麵前,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