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村子裡起了濃霧。
裴玖摸著夜色潛進小院，身後的暗衛悄然將跟在他們身後追蹤至此的一小隊人馬引開。
裴玖身邊的暗衛首領桑劍一身夜行衣，看著自己誓死效忠的主子，十分無奈的問了句，
“您就打算藏在這裡？我看那姑娘可不怎麼歡迎您。”
裴玖踢了他一腳，
“趕緊滾。”
“照我的吩咐想辦法接觸到小皇帝。”
桑劍疑惑，“為何一定是小皇帝，就不能是那謝國公？”
裴玖眸光一閃，俊美的麵上隱隱藏著算計，
“謝淮聿與我們是世仇，他不會和我聯手，小皇帝不同，他雖然被長公主壓製，可終究是正統皇嗣，依我看未來東樾的江山還是要交給他的，能取得他的信任，也於我有利。”
桑劍點點頭，銳利的眸子朝隱匿在夜色裡的小院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問他，
“主上是不是喜歡上念姑娘了？可彆忘了家裡還有聯姻。”
不提還好，一提這事裴玖心裡就不痛快，他沉著嗓音，
“多嘴！我平日是不是太縱著你了？主子的事也敢過問？”
桑劍撓了撓頭，不敢多言，主子雖然待下寬仁，多數時候也不講身份的和他們廝混成一片，可他畢竟是主上，有自己的逆鱗和威嚴。
就像這個院子，是他為數不多願意守護的地方。
“放心吧，在這裡我很安全。”
桑劍走後，濃霧一點點散去，寧靜的村莊又迎來新的一天。
念汐洗漱完，照舊提著采藥筐準備上山看看，一打開門就被立在院子裡的裴玖嚇了一跳，
“你怎麼跟鬼一樣神出鬼沒的。”
裴玖順手將她的藥筐接到手裡，俊美的臉上揚著人畜無害的笑，
“誰家的鬼白天出行？阿念，是不是你家的？”
念汐看著他的動作將心裡的疑惑問出來，
“我要上山去，你不走嗎？還是準備和我一起上山？”
裴玖將藥筐背在身後，垂眼看著念汐臉上的麵紗，
“怎麼又把這麵紗遮上了，我說過我不嫌棄你的。”
念汐白了他一眼，心裡不禁在想當初她還不如沒被人撿到一直在山上暈著，省的現在還得應付這個活祖宗，
“你不怕村子裡的看見你了？”
“昨日那殺豬姑娘都看見了，瞞不住的，隻怕現在村子裡的人都已經知道念姑娘屋子裡藏著男人的事情了。”
念汐沒搭話，有人給她背籮筐還不好？
冬日山路難走的很，除了要走雪路還要防著底下的暗冰，裴玖心細，一直跟在念汐身後防著她走路打滑。
好不容易上了山，念汐看見滿山白茫茫的雪就知道，今日算是白來一趟了，再好的藥材也撐不住冰雪肆虐，她有些沮喪。
裴玖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情緒，“是怕采不上藥材，沒錢請我吃飯？”
念汐被他自戀的話逗笑，一抬頭這才發覺他今日沒穿平日裡的勁裝，反而一身騎馬裝束，窄袖束腰，皮革腰帶裹著精瘦有力的腰肢，一身蓬勃力量。
念汐這才發覺，她好像從未問過他的年歲。
她走的有些累，瘦弱的身軀喘著粗氣，她挑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抬頭看著裴玖問道，
“你多大了？”
裴玖雙腿修長，蹲下身子正好與念汐平視，日光透過樹枝稀稀疏疏的傾灑在她的脊背上，整個人像被抹了一層神光，他看著她麵紗下隱隱暈紅的麵皮，
“問男子年齡，準備以身相許了？”
念汐蹙眉，想不通這個人怎麼能張嘴就說這些胡話，她伸腿踹了他一腳，
“我看你年歲尚小，整日不歸家的在外遊蕩，是想提醒你一句，哪日留戀煙花叢的時候彆忘了自己還未娶妻。”
裴玖眉頭微挑，大掌一把攥住念汐的手臂，自己起身的同時，也將她提了起來。
“石頭寒涼，坐的久了寒氣會侵蝕身體。”
念汐還未反應過來，那隻大掌就很有分寸的放開了她，不等她說話，裴玖就自顧自的朝下山的路漫步走去。
顯然沒把念汐提醒的話放在心裡，她本想借著話題提醒他不能總來她的小院混吃混喝。
這幾年她靠著采藥賣藥為生，勉強維持自己的生計，過的雖不寬裕可心裡卻踏實自在，若是此後餘生能一直這樣度過，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可......
她屏住呼吸，將手搭在自己的脈搏上，微弱跳動的脈象也不知道何時會驟然停下。
五年，距離那場大火已經過去了五年，
她沒有死在那場大火裡，可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身染劇毒，不知道何時就會離開人世，僅有的時間裡她不想再和任何人有所牽絆。
或許有一日她會在睡夢中離開，又或許她會在傍晚煮茶，品上一杯清茶後，坐在幽靜的小院裡安然逝世。
總之，她會走的安詳，會坦然麵對心中的愧疚。
裴玖走了幾步沒見她追上，心口一跳趕忙轉身尋去，看見念汐立在原地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細碎的光斑照亮她眉間的一點淡霜，
那一刻，裴玖竟覺得念汐飄渺的不像這世間有血肉的人兒，滿身風霜落拓，就像是山間精靈一眨眼就會飄走。
他走上前，不管不顧的拉住念汐的手往山下走。
“好了好了，給你付飯錢好不好？小氣鬼！”
念汐無奈，卻被裴玖的舉動將腦子裡的雜事拋在了腦後。
下了山，裴玖依舊不肯放開她，念汐拍了拍他的手，“快進村了，你趕緊走吧。”
裴玖不樂意，揚著眉頭往前走，“怕什麼，我又不是妖怪，還能把這村子裡的人吃了不成。”
進了村子，來往的村民果然認不得裴玖，卻都認識被她拉著的念汐。
“念姑娘......這位是？”
李大仁提著殺豬刀走山前，目光不善的看了一眼裴玖，
裴玖輕描淡寫的將視線拋回去，不遠不近的距離，卻叫李大仁心口一駭，他本能的感覺這個長相俊美的男子絕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