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城十幾裡地的半山腰下有一座村莊,村子不大,統共十幾戶人家,此刻正是午時村莊裡炊煙繚繞,家家戶戶騰出的白煙與雪色融為一體。
村口一家以殺豬為生的人戶剛在年前殺了頭年豬,戶主李大仁用刀片了半扇豬腿,塞給自己的親妹妹,
“明珠,你把這條豬腿給念姑娘送過去,她自己一個人過年,又不肯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年前人還幫我們打理院子,咱們應該多照顧點。”
李明珠擦了擦手,利索的用布子把豬腿兜住,然後朝村子的東頭踩著雪走過去。
村東頭離山腳更近,下邊原本是一處荒廢了的院子,三年前這個念姑娘來到村莊,和村長買下了這處小院,獨自一人居住在這裡鮮少與村子裡的人打交道。
她敲了敲門,喚了聲,
“念姑娘?”
裡邊傳來腳步聲,
李明珠趕緊將鬢邊碎發理到耳後,順便整理了一下衣角,生怕自己披頭散發不體麵,念姑娘性情隨和又生的貌美,在她麵前李明珠總有些自慚形穢。
門打開,裡邊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寬肩窄腰雙腿修長,眉眼深邃看上去不像中原的男子,周身卻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氣,俊美的不像凡間的俗人,
李明珠圓圓的眼睛登時瞪大了些,她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張開的嘴,
“你是誰?”
男子薄唇輕啟,淡淡道:“你來敲的門,反問我是誰?”
李明珠被噎了個大紅臉,提這半扇豬腿站在那裡手足無措,
“念姑娘呢?我是來尋她的。”
男子朝院子裡看了一眼,玩味朝那抹纖瘦的身形的喚道:“阿念,來尋你的。”
李明珠又是一愣,男子口吻明顯親密,像極了相識多年的老友,可這念姑娘自來到村子裡就深居簡出,從沒見什麼人來尋過她,更彆提這樣的人物了,
思忖間,他口中的阿念就走了出來,
她一身粗布素衣,因為怕冷身上罩著個夾棉大氅,柳眉如黛,杏眼秋波,即便看不清,也知道是個十足的美人,絕不屬於這村莊。
李明珠皺了皺眉,這念姑娘從來的第一天,麵上就罩著這一個麵紗,村子裡的人都不知道那方麵紗下是怎樣的半張麵。
可今日——她並沒有戴麵紗,
一張俏生生瓷白的臉,眉宇間藏著一縷淡淡的愁,的確如李明珠所想,是一張清豔絕塵的臉。
可等她走進,李明珠瞳仁明顯一縮,
因為,
她的左臉頰有一塊很明顯的傷疤,那傷疤是舊傷,新肉長出來後和平常的肌膚是完全不一樣的顏色,有些猙獰。
她反應了幾秒確認那應該是燒傷。
李明珠有些感歎,真是可惜了這樣一張臉。
她怕自己漏出一點異樣情緒,惹得念姑娘心裡不痛快,趕緊將視線移走將半扇豬腿舉起來。
“念姑娘,這是我大哥讓我送過來的,你不肯和我們一起守歲,也總得過的有點年味。”
“我給你放到院子裡吧,就放在那雪堆上,這天氣豬肉放在院子凍了裡反而比屋子裡更新鮮。”
念汐笑了笑,拉著李明珠走進院子,
“替我謝謝李大哥。”
李明珠將手上的東西放好,不在意的揮了揮手,
“念姑娘怎麼這麼客氣,咱們都相識這麼些年了,你是咱村子裡最有文化的,前年我被山上的毒蜘蛛咬了,若不是你尋藥草及時醫救,隻怕我都沒機會給你送豬肉哩。”
念汐輕柔一笑,“都是我應該做的。”
李明珠可勁搖了搖頭,
“可不是我一個人這麼想,咱村子裡的李大娘,可喜歡吃你做的蜜餞了,她成日說你的蜜餞都能去鎮子上開店了!”
念汐聲音溫柔,“我煮了茶,進來喝一杯驅驅寒氣。”
李明珠很喜歡和這個溫柔嫻靜的女子接觸,剛要點頭就看見一旁的男子麵色有些陰沉,一雙上挑的眸子閃爍著一絲絲的警告,冬日的光照在他身上都沒有半點熱乎氣,李明珠生生打了個寒顫,
她急忙推辭,“還是不了,我大哥還等著我一起去鎮子上賣豬肉,豬肉隔了夜就買不上好價格了。”
念汐沒有留她,將自己夏日存的果乾包起來給她拿著路上吃,然後就看著她逃也似的走出門。
念汐將門關上,然後瞪了一眼男子,
“就喜歡嚇唬小姑娘。”
男子神情舒展,抱著胸一邊走一邊說,“她膽子小還怪我,念汐你偏心!”
進了屋,男子端起桌上的茶盞一口飲下,然後看著念汐走進來坐在他的對麵,在室外短暫的一會兒她的麵皮就被凍得暈著紅暈,一雙眼睛明亮如春水,與頰邊的猙獰傷疤完全形成對比。
念汐感覺到他的視線,也並沒有遮遮掩掩,今日他來時,她剛洗漱梳頭,便也沒來得及遮上那扇麵紗,
她將男子麵前的茶盞收走,問了句,“你還不走?到底什麼時候走?”
男子佯裝心情不好的樣子控訴她的冷漠,“阿念,你對我太狠心了,連那土姑娘你都那麼有耐心,我這個救命恩人你偏偏不看重!”
念汐失笑,“我和明珠可比你相識的早。”
男子名喚裴玖,據他所說他是家中老九,北方兗州人士,父不疼母不愛,家中產業都交給了兄長,他幾乎等於被家族放逐,整日遊山玩水吃喝玩樂,兩年前遊離到村東頭的山上,偶然間救下了在山上暈厥的念汐。
二人就此相識,裴玖就像一帖狗皮膏藥粘住了念汐,時不時的來蹭飯喝茶,說來也奇怪村子裡的人到沒有發覺的這個不速之客。
念汐瞧著他一身深色勁裝,衣衫下肌肉線條凸顯,是一具很昂揚健碩的身軀。
他身上有功夫,身邊有暗衛,念汐也不拆穿,畢竟萍水相逢誰也不知道誰的過去。
裴玖卻不滿她的說辭,見她裙擺下的繡花鞋被雪水打濕沾染了點點泥濘,想起自己來時她並不在,便隨口問了句,“這一上午你去哪兒了?”
念汐眨了眨眼,眉間的憂鬱又加深了一點,她抿了一口熱茶,
淡淡說:“去見了一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