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汐醒來的時候,撐著半張臉的手早就垂在桌上,而自己的頭則被一個寬厚結實的肩膀支撐著,他身上有淡淡的鬆雲香氣息,聞著讓人安心。
裴鶴一直坐在她的身側,在她撐不住時,將自己的肩膀送了過去。
念汐想直起身子,卻被裴鶴的大掌按住,
清冽溫和的聲音傳來,“今日沒什麼人,你可以好好休息。”
話雖如此,可這樣的姿勢難免讓念汐有些不自在,她坐直身子揉了揉眉心,倦乏的身體在這一小會兒的休憩中得到恢複。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問裴鶴,“你的肩膀還好吧?”
裴鶴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都是小事。”
念汐失笑,唇邊漾起輕柔的弧度,隨後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後,將細長的手放在他的肩上慢慢揉了揉。
裴鶴身子發僵,念汐觸碰他的一瞬間如電流在他身上流過,震的整個人酥酥麻麻。
她手上力道得當,沒幾下就緩解了他剛才的緊繃。
相較於這一點,更讓他欣喜的是念汐無意識的親近。
這樣明媚的午後,與自己心愛的女子閒話窗下,他忽然覺得自己不是肩負重任的一國儲君,隻是守著心愛之人的普通白衣。
念汐見他出神,不由笑問,“公子覺得這力道如何?”
裴鶴收回神思,俊美的臉龐含著溫柔,一雙上挑的眉眼如月溫潤,
“要是能再用力一點便更好了。”
念汐眼角溜過一絲狡黠,手上力氣驟然加大,
裴鶴吃了苦頭連連叫疼,他轉過身,看著念汐狡黠的臉,
“小狐狸!”
念汐笑出聲,瓷白的臉頰一片活色生香,就連片雪白的耳垂都覆上緋紅,裴鶴看的呆了眼,這一刻,他想把門窗關住,念汐的美好隻能有他一個人珍藏。
他這般想,也這般做,窗戶被闔上的一刻,念汐一頭霧水,還以為窗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她還沒來得及發問,藥鋪的門就被敲響,
念汐將麵紗戴上,走過去看見門口站著的竟然是姚氏!
念汐一瞬間整個身軀都在發麻,她萬萬想不到,住在城西的姚氏,會大老遠來城北買藥。
她僵硬的把姚氏迎進門,然後轉身走進櫃台裡,將頭垂下不叫姚氏看她的臉。
好在姚氏沒有發覺異樣,她也是聽了街坊鄰居推薦,特意跑來這裡給顧清牧買一些清熱解毒的藥材。
前些日子他受了廷杖,本也不是什麼大傷,每日抹一些藥膏養養就好了,可沒想到這傷不僅沒好,還越發嚴重起來,現在傷口發炎連帶著人也發了高熱。
她將藥方放在念汐麵前,客氣的說,
“姑娘,聽聞你這裡藥材好,價格又公道,可否給我按這個方子抓幾副藥。”
念汐點點頭,拿起藥方看了幾眼,都是些清熱解表的藥材,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那日她看見父親身體不佳,走幾步路都要喘息,但父親並不需要這樣的藥方,
或許是清牧?還是宋嬤嬤?
她滿心猜測,卻又不敢開口詢問,
她將藥方捏在手心,轉身抓藥時才將姚氏的臉看清楚。
姚氏從前的也是位美婦人,曆經這五年的清貧生活,身上再沒了一點養尊處優,倒是華發叢生身軀消瘦,可麵容卻更添平和。
念汐抓藥的手一直在顫抖,手上的小稱都有些捏不準斤兩,
姚氏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心裡不免懷疑鄰居推薦的這藥鋪到底靠不靠譜。
忽然,一雙骨節分明的溫熱大掌將念汐手裡的東西接過來,溫聲給她解圍,
“你今日身子不舒坦,還是讓我來吧。”
念汐咬著唇點點頭,十分感念裴鶴的救急。
姚氏這才明白過來,在念汐走出櫃台的時候,看見她發白的麵色和微紅的眼角,心裡不免責怪自己剛才胡亂猜測。
就在念汐坐下的一瞬間,
姚氏向她投去探究的目光,不知為何,這個覆著麵紗的女子叫她有種熟悉的感覺,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直覺,總覺得那雙眼眸,像極了那個女子。
裴鶴手腳麻利,沒一會兒就將藥包遞了過去,冷聲打斷姚氏的神思。
“一共二兩銀子”
姚氏動作僵硬的把藥包接過來,把銀錢放在櫃台上,隨後提步離開念玖堂。
而念汐則慢慢將剛才被裴鶴閉上的窗打開,她的視線始終追隨在窗外的姚氏身上,姚氏從前豐腴,而今也瘦了許多,走路急匆匆地,像是家裡有等著急救的病人。
念汐心口煩悶,直覺家裡出了事,她卻半點都不知道,還整日偷閒似的窩在這藥鋪裡,她害怕父親生了病害怕清牧在軍營受了傷,一顆心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靜。
就連裴鶴何時坐到她麵前都不知道。
裴鶴給她到了盞茶,茶香四溢,也壓不住念汐心間急燥,相識以來,裴鶴第一次見有人這樣牽動她的心弦。
就連那位震懾天下的謝國公,都沒有讓她的情緒有半點波瀾。
裴鶴突然開始好奇她的過去。
......
因為姚氏突然出現,念汐整個下午乃至夜裡都心不在焉,連她素日愛吃的魚湯都沒喝,裴鶴的心情也隨著念汐的沉默而跟著低沉。
裴鶴嘗試挑起話題,可念汐始終沒興趣和他搭話。
裴鶴倒不覺得挫敗,他隻是關心念汐,不想讓她這樣這般憂思,可心裡也因自己緩解不了她的心情而自責。
——
夜深似水,雲旗悶在自己房間哭了許久,聽見下人來報得知爹爹回來了,他想去雲水軒找爹爹求情。
今日他的娘親差人告訴他,若他還想和爹爹娘親一起生活,就要想辦法討好爹爹,讓他接回娘親回來。
可他思索了整整一日,也不知道該如何央求爹爹。
他繞過下人們,躡手躡腳的來到雲水軒,站在窗下悄悄將窗戶打開,探頭探腦的向裡望。
書房裡安靜得很,但是卻點了很多隻蠟燭,將整個房間照的燈火通明
而謝淮聿就立在桌案後,看著牆上掛的一幅畫,
那是一副女子的丹青,那女子身穿粉衣,眉眼精致好看,那雙眼眸格外明亮,
唯獨格格不入的是她的麵上覆著一麵白色麵紗。
麵紗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真實麵容任何人都無法窺見。
除了作畫者謝淮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