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牧身上的傷好後,姚氏私底下就和顧徳忠商議了他的婚事。
姚氏雖想給兒子尋一門好親事,可如今顧家落寞,勳貴人家的女兒姚氏壓根不敢肖想,
而顧徳忠卻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姚氏心急,暗下攛掇丈夫給那些還在朝的昔日好友寫信,讓他們給顧清牧尋一門好親事。
顧徳忠耳聰目明,知曉顧清牧壓根沒有想過成親的事,他擺擺手,
“這事急不來,清牧的脾性你難道還不清楚,他的心裡恐怕就沒想過成親,勉強讓他娶了,心裡也未必歡喜。”
姚氏有些不高興,
“那你我為人父母,就這麼看著他年歲漸長,身邊兒卻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
顧徳忠歎了口氣,拉著姚氏坐下,溫聲勸慰,
“清牧是個有主意的,你我不必太操心,兒女婚事本就講究個你情我願,逼得太緊難免適得其反,就讓清牧自己做主吧。”
顧徳忠眼底抹過傷感,發白的鬢發越發斑駁,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懷夕,
五年前,他死裡逃生後得知女兒死在大火中的一刻痛不欲生,他恨死的人不是自己,恨自己沒有護好懷夕。
雖然懷夕不是他的親生骨血,可從她出生的一刻,他就已經將她視作自己的女兒,此生愛她護她,也為了那個自己深愛的女子。
他曾發誓,一輩子都不會讓人知道懷夕的真實身份。
可也無奈在顧家大廈將傾的時候,選擇將真相告訴蘇玄。
他希望蘇玄不要把對他的怨恨轉移到懷夕身上,
畢竟這兩代人的恩怨裡,懷夕是最無辜的。
可他想不到,懷夕竟會自焚。
那是他疼愛了十幾年的女兒,他接受不了女兒的逝世,那個修繕好的顧家府宅,他一步都不敢靠近。
姚氏見丈夫坐在那裡出神,便知道他又開始想念顧懷夕了,這些年有關於謝淮聿和國公府的字眼家裡從沒有人提起過,
更何況是顧懷夕三個字,
或許隻有姚氏知道,每當臨近懷夕的忌日,顧徳忠總是夜夜難眠,心結放不下,人也衰老的異常快。
她心裡歎了口氣,隻盼著顧清牧能趕快娶妻生子,家裡熱熱鬨鬨的,顧徳忠也能放下一些心裡的悔恨。
她不動聲色的將話題引走。
“聽說為了停戰,朝堂上有人提議咱們東樾和西疆和親,也不知道是哪個可憐的皇室女子要被嫁去那樣貧瘠的土地。”
顧徳忠淡淡的說,
“自古以來兩國想要和平,便隻能犧牲女子。”
姚氏點點頭,手腳麻利的將碗筷收拾好,
“左就和咱們沒關係,過幾日清芷和外孫們要回來了,我得和宋嬤嬤早早張羅起來。”
顧徳忠點點頭,看著妻子的眼角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細細密密的皺紋,
他心裡終究是有些愧疚,
“這些年辛苦你了。”
“清牧的事我會讓沈嘉白操操心的。”
姚氏聞言心中一喜,樂嗬嗬的開門去尋宋嬤嬤。
——
含元殿很久之前立了一座佛堂,
佛堂此刻青煙繚繞,佛像下立著兩盞長明燈,焚香的氣息讓人無端心神安定。
顧清牧放輕腳步走進去的時候,
齊玉卿正跪在佛像前閉著眼虔誠祈禱。
她一身素衣,黑發全部披散在後背,瓷白的麵上沒有半點裝束,跪坐在金身佛像前,如一個在神靈前祈求願望的普通女子。
這樣的齊玉卿,讓顧清牧覺得很親切,也莫名讓他覺得自己離她很近。
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他也不是守在殿外的護衛。
而是可以看到彼此軟弱的朋友……是……
顧清牧看著齊玉卿的背影有一刹那的出神。
可這樣的情緒,他不允許自己流露一點,任何時刻都不可以。
就在他收回眼神的時候,
齊玉卿站起身,看見他後丹鳳眼流露一點溫和。
“清牧來了,這幾日忙著和忠勇侯周旋,還沒問問你的傷勢如何了。”
顧清牧低下頭,視線落在漆黑的地板上,
“都是些小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多謝長公主記掛。”
齊玉卿點點頭,這些年隻要一閒下她便來這佛堂,前些日子她給自己的皇兄和懷夕奉了兩盞長明燈,期盼這兩個最親近的人在那邊能夠過的幸福。
自從端午節見到那個像極了懷夕的女子之後,齊玉卿總是心神不安,
若不是從小與懷夕一起長大,她都快以為那女子是懷夕的卵生姐妹了。
女子的直覺最為敏銳,許多事情,她不查清楚心裡始終有個疑問。
查這件事最適合的人便是顧清牧了。
裴鶴在京城的一舉一動宋羨安日日都會告知她,可裴鶴到底是有自己的人手,那女子被他藏的嚴嚴實實,半點透露不出蹤跡,更叫齊玉卿疑心。
幾經周轉,她終於查到了一個叫念玖堂的藥鋪,
顧清牧明白了齊玉卿的意思,
“長公主是說,那女子和阿姐很像?”
齊玉卿點點頭,回憶著那女子閃躲的眼神,疑惑也越泛越大。
她和顧懷夕相識十幾年,論對她的熟悉,謝淮聿都比不上。
顧清牧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自己的阿姐早就殞身在那場大火裡,
雖然他也無比盼望著阿姐真的能死而複生,可這樣荒誕的想法,還未生芽就被他連根拔起。
希望若是注定落空,那便不如從來都沒有過這個希望。
最終顧清牧還是應下了齊玉卿的話,出了含元殿,他便往念玖堂的方向走去。
與他同時向念玖堂走去的,還有謝淮聿。
謝淮聿這幾日輾轉難眠,夜夜呆坐在顧懷夕的畫像下,眼前浮現的卻是她和裴鶴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無數次試圖說服自己,裴鶴是西疆人,遲早會離開東樾,他隻需要耐心等待便好。
可每當夜半,他看著畫像上的懷夕,胸腔裡的不甘和遺憾就在深夜攪滾,讓他吃不下睡不著。
幾經輾轉,他尋到了一個可以醫治燒傷的方子,這幾日他親自動手按著方子做了一盒膏藥,盼望著能以此機會和懷夕單獨相處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