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玖堂門口掛了歇業的牌子。
謝淮聿撲了個空,也並沒有見到念汐,他捏著那個放了藥膏的黛盒立在門口。
他本就出眾,此刻麵容緊繃,周身挫敗,一身華貴玄衣好似沾染了許多灰塵,惹得路人頻頻回首。
他再一次不知懷夕的去向。
他嘲笑自己,得知她沒死又能怎樣?她像防鬼一樣防著他。
她的眼裡沒有半點對他的懷念。
他站了許久,最後自嘲的輕笑一聲,視線落在手上的那個黛盒上,
那時,彼此情濃的時候,他曾見雲水軒的梳妝台上擺滿了胭脂水粉和釵環首飾,
她喜好好看美觀的東西,院子裡大到一棵樹的姿態,小到碗碟的樣式,都是她按自己喜歡的樣子挑選的。
他記得,她每一日穿的衣裙都不同,頭上戴的釵環也是自己精心和衣裙搭配過的。
她總是在第二天清晨,笑意盈盈的問他今日穿的好不好看,妝容有沒有出錯,在得到他的回答後,臉上的笑意更濃。
後來,她就漸漸的不再裝扮,桌上的胭脂水粉也越來越少,
甚至他們最後相處的一年裡,她整日都素麵朝天,那雙鮮活生動的眼眸也漸漸變成了波瀾不驚。
而他今日,也是特意挑選了一個描寫玉蘭花的黛盒,那是她喜歡的樣式。
可那又如何呢?
他連她的麵都見不到,她現在或許和另一個男子一起開懷大笑。
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他轉身要離開。
卻在轉身以後,看見了顧清牧。
顧清牧終於知道這念玖堂三個字為何這樣熟悉,他想起那幾日自己臥床養傷時,母親姚氏曾在口中念叨過這個店名。
母親說這家店的老板漂亮善良,藥材好又不欺客,和那些開了百年的老字號比起來簡直是一股清流。
他也想起母親在說起這家店鋪時話語中流露的一點遲疑。
他對這個念玖堂越來越好奇,倒不是因為這裡邊可能有他的阿姐,卻是覺得很多事情都和這個念玖堂有關。
他也不信這裡邊會有他的阿姐,人死不能複生,若真是有人和阿姐長得一模一樣,
他到真的要懷疑此人的用心了。
但也從沒想過,謝淮聿竟然也在此處。
他嗅到了一股不平常的氣息。
看向謝淮聿的眼神也滿是敵意,不過這不是他第一次對謝淮聿有敵意了,自從阿姐走後,顧家和謝家就如兩個世界裡的家族,再沒有過半分交集。
甚至可以說,一開始他是痛恨謝淮聿這個人的。
可隨著年歲增長,歲月流逝,他對謝淮聿的怨恨也在一點點消散。
倒不是因為他忘了。
而是越發不知道該怨他什麼,怨他不愛阿姐麼?可愛本就不受本心控製,恨他沒有拯救顧家麼?
可父親的過去,和謝家的過去本就是一團理不清的漿糊,誰都沒有資格說一句我本清白。
所以,在這場混沌裡,死去的隻有他的阿姐。
恍惚間,謝淮聿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他依著禮數冷聲寒暄,
“國公也來抓藥麼?”
謝淮聿將黛盒捏在手心裡,不準備和顧清牧說太多關於念汐的事情,私心裡,他還是希望念汐的身份是一個隻有他們二人知道的秘密。
這樣,他好像能離她更近一些。
他上下打量了幾眼顧清牧,口吻有些警惕。
“你怎會來這裡?”
顧清牧不想打草驚蛇,隻說自己是來買藥的,
謝淮聿當然知道顧清牧受責罰一事,便也沒多想。
謝淮聿和顧清牧並沒有什麼話續,顧清牧也不會在謝淮聿麵前表露一點傷心。
他們從來不是一路人,即便是阿姐活過來,他也絕不會同意阿姐再喜歡他。
謝淮聿走後,顧清牧在念玖堂跟前站立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齊玉卿所說的那個女子。
念汐此刻正騎著一匹白馬,由裴鶴牽著漫步在郊外的一片水庫前,水庫前有一大片青蔥草地,四周又被鬱鬱蔥蔥的樹木包圍,是個極其適合跑馬的隱秘場所。
東樾禁止民間養馬,所有馬匹都被統一圈養訓練成戰馬供戰爭所用,或者通過官府售買可以用來駕車的馬匹,很少有人家能隨意騎馬出行。
然而,馬匹越是稀少,馬術越被那些官眷女子推崇,
念汐就不會騎馬,從前在顧家的時候父親便不讓她學習,嫁到謝家之後更是再沒有想過。
如今坐在馬背上,她還真有一點心顫。
她摸了摸白馬的鬃毛,問裴鶴,
“你從哪裡找來這麼好看的馬?”
裴鶴抬頭看見念汐因為興奮而紅撲撲的臉蛋,那雙杏眸泛著嫵媚光亮,
她坐在馬背上背著光,整個人如同在發著光。
那樣耀眼的映射在裴鶴的瞳孔中。
讓他的心一次次為她沉淪。
他刻意賣關子,
“阿念,你是真不記得我說過的話呀,這樣下去,我是會傷心的。”
念汐一臉疑惑,
努力會想著裴鶴曾說過帶著馬的話題。
恍然間,她想起他曾被一匹白馬摔下去,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個月才下床的事情。
她陡然攥緊韁繩,
顫聲問,
“這是你父親送你的那匹白馬?你不是沒有馴服它麼?”
裴鶴朗聲一笑,挺立的眉骨泛著愉悅,
“我是訓不服它,但可以找馴馬師訓。”
念汐看著身下乖順的白馬,心裡再次感歎,
果然還是要術業有專攻啊。
同騎一匹馬未免太過親近,裴鶴雖然想可又怕念汐心裡不舒服,隻能親手牽著白馬讓她過一過騎馬的癮。
他是不敢放手讓念汐自己馭馬的,
這馬骨子裡烈性十足,他可不能讓念汐有一點受傷的可能。
念汐騎了沒一會兒,這白馬就開始不耐煩,甩著馬蹄不肯慢步走。
念汐明晃晃的白了臉。
裴鶴怕嚇到她,馬繩拴住後,他將念汐抱下馬,
摟著她柔軟纖細的腰身,裴鶴突然舍不得放手。
念汐拍了拍他結實的胸口,紅著臉小聲說,
“快放我下來,讓人看到可怎麼好。”
裴鶴不肯,笑著打趣她,
“這裡除了我們,連隻鳥獸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