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夥子不明白梁紅英是什麼意思，可他也沒彆的辦法，隻能跟著梁紅英回去。

此時正是入夜時分，街麵上依舊十分繁華，人來人往，做生意的也不少。兩人不敢太過招搖，腳步匆匆。走了好一會兒，來到了之前路過的那家歌舞廳。夜總會裡人進進出出，熱鬨非凡。梁紅英隻是聽說過這個地方，卻從未踏足，小夥子也隻是從門口經過，未曾進去過。他倆都像初入陌生領域的菜鳥，對這行的規矩一竅不通。

剛一進門，就有人攔住他們索要門票。梁紅英身上帶著曹大小姐給的零花錢，這錢倒難不住她，她立刻掏錢買了兩張票 ，兩人便一前一後走進了歌舞廳。

可這裡的景象實在不雅觀，並非純粹的歌舞廳。一進大廳，雖然有人在跳舞，但男女之間摟摟抱抱、親昵的場景隨處可見。梁紅英作為一個姑娘走進這裡，引來了許多異樣的目光。好在她身旁有個學生模樣的小帥哥，一男一女一同進來，這種情況很常見，旁人隻當是熱戀中的情侶來跳舞。

但他倆可不是為了乾這些。梁紅英進去後就東張西望，看到不堪入目的場景，趕緊躲開。她目光四處搜尋著那個軍官。跟在她身後的男生，也不知道她要找什麼，反正她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舞廳後麵有一排雅座，是為貴賓準備的，裡麵進行著一些不可見人的事。梁紅英在大廳裡沒找到那個軍官，心裡有些失落。男學生忍不住問道：“大姐，你來這裡乾啥呀？這地方可不適合你，我雖說沒來過，但也聽說不太適合女人進。”梁紅英皺了皺眉頭說：“我在找人，你彆著急，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

這時，她正好瞧見一個端茶的夥計走過來，便從口袋裡摸出一塊大洋，“啪”的一聲扔到他的托盤裡。夥計知道有人要問事，連忙跑過來，點頭哈腰地問道：“小姐，您有事兒找我？”梁紅英動作十分瀟灑，雖說穿著樸素，但有錢就是大爺，小夥計也不敢輕視她。梁紅英小聲問道：“剛才進來一個軍官，你知道他在哪兒嗎？能告訴我一聲嗎？”小夥計皺了皺眉，似乎覺得這屬於隱私，不能隨便說。但收了人家的大洋，又舍不得退回去，於是咽了口唾沫，湊到她耳邊低聲說：“您說的是湯參謀長吧，他就在後邊雅間倒數第三間，小春娥在那兒陪著他喝酒呢。”

梁紅英一聽，心裡十分高興，馬上叫上男學生，到後邊去查看情況。果然，倒數第三個雅間裡有人說說笑笑，聲音還挺大。梁紅英伸手推了推門，沒插著。她想看看裡麵的情況，便大膽地推開一條門縫。透過這條縫隙，看不到兩人在做什麼，但能看到對麵沙發上放著一堆衣服，其中就有湯參謀長的。梁紅英心裡一陣激動，可又犯起愁來：該怎麼拿到他的衣服呢？她手捂著腦門，有些發愁。

男學生特彆膽小，在後邊戰戰兢兢地拉了一下梁紅英的衣服，小聲說：“大姐，你這是要乾啥？這地方的人可惹不起，快走快走吧。”梁紅英一時也想不出辦法，隻好先跟著男學生離開雅間。

他們順著大廳又繞到前麵入口處，剛走到這兒，就聽到一個陰暗的角落有人在哭泣。梁紅英一把拉住小夥子，示意他彆出聲，兩人靠在牆上，想看看那邊發生了什麼。隻見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子正趴在牆壁上哭，地上蹲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

梁紅英又悄悄地靠近了一些，聽到老人說：“你娘已經不行了，讓我多要點兒大洋，你又給不了。我想給她請個大夫，讓她能再吃幾副藥，多活兩天，可是……唉。”就這麼幾句話，梁紅英聽出了門道。女子哭著說：“我能有什麼辦法？最近掙錢特彆難，沒什麼顧客找我跳舞，唱歌也輪不到我上台。這都一個月了，我身上就剩三五塊大洋，全給你了，自己一分都沒留。我身上的首飾該賣的也都賣光了，你能不能找彆人先借一借，先把我娘的病治好，我再慢慢還他們。”老頭苦著臉說：“能借的地方我都借遍了，誰還肯借給咱們錢呢？除了借地主的高利貸，可那咱們哪還得起啊。”說到這兒，老人和女子都哭了起來。

梁紅英聽到這兒，心裡一陣發酸。一邊是歌舞升平、紙醉金迷，一邊是在生死邊緣掙紮。她忍不住從陰暗角落裡走出來，和他們打了照麵。父女二人吃了一驚，沒想到有人在這兒，趕緊擦乾臉上的淚水，以為她要從此經過，趕緊給梁紅英讓開一條路。

但梁紅英並不打算走，她走過去，和藹地對老人說：“老人家，您是不是缺錢？”說著，梁紅英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剛才進來時用四塊大洋買了門票，現在手頭上還有五六塊大洋，她全都拿出來，抓起大爺的手，直接放在他的手掌上。大爺一看，目光詫異地看著她，然後激動地說：“你，你你你怎麼給我這麼多錢？”梁紅英說：“大爺，您彆見笑，就這麼幾塊，我也就是把我所有的錢都給您了，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大爺顫顫巍巍，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那姑娘也感激不已，忙問梁紅英：“姑娘，你來這兒做什麼？這裡不適合姑娘來。”接著，她又看到梁紅英身後的小夥子，似乎明白了什麼，於是又補充道：“拿了你的錢，真不好意思，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呢？”

梁紅英突然有了主意，這姑娘是夜總會裡的人，如果請她幫個忙，或許能行。於是，她把姑娘拉到最隱蔽的地方說：“雅間倒數第三家，是湯參謀長在裡麵。我想用一下他的衣服，可我沒辦法拿到，姑娘，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姑娘一聽，當時就皺起了眉，仔細打量了一下梁紅英，然後咬著嘴唇點了點頭說：“這有點難度，我試試吧。他們的門插上了嗎？”梁紅英搖了搖手說：“沒有，衣服就放在對麵的沙發上，兩個人正在裡邊歡笑。你要是能行就行，要是實在沒辦法，我也不勉強。”姑娘點了點頭說：“我去試一試，實在不行，我也沒辦法。不過用他的衣服，彆忘了早點送回來。”

梁紅英點了點頭。隻見姑娘整了整衣服，擦了擦眼淚，又給她父親交代了兩句，老頭便匆匆離開了。臨走時，老頭還給梁紅英鞠了一躬，還想趴下磕個頭，被梁紅英攔住了。老人家十分高興，把錢揣在懷裡，興奮地轉身走了。

姑娘送走父親後，朝梁紅英點了點頭，就去辦她的事兒了。梁紅英心想：我們也彆跟著去了，就在這裡等著吧。大約過了兩袋煙的工夫，梁紅英就看見姑娘匆匆跑來了，她懷裡抱著一個包裹。打開包裹，露出一頂軍帽和一件上衣。姑娘說：“我隻能拿到這些，下衣在他身上，我沒辦法拿。”梁紅英剛想問她是怎麼做到的，但又覺得時間緊迫來不及了，於是說了聲：“謝謝你，姑娘，我們會馬上送回來，不讓你為難。嗷對了，姑娘你怎麼稱呼？”

那女孩一笑露出兩個酒窩，淡然道：“我叫方巧！”

梁紅英點點頭，朝她一笑，拉著小夥子帶著這件衣服出了歌舞廳。在一個牆角處，梁紅英說：“小夥子，你快點把衣服換上。”小夥子有些猶豫：“我換嗎？”梁紅英說：“你不換，難道讓我一個大姑娘換？”男生這才明白過來，把軍裝套在外麵，戴上帽子。

梁紅英端詳了一下小夥子，穿上這軍裝還挺精神，身高和那個參謀長也差不多，隻要低著頭還真有那麼幾分神似。

她告訴小夥子：“你就裝成喝醉了，我扶著你，咱們去蒙騙那司機。”小夥子一聽，來了精神。梁紅英挽著他的胳膊，他就低著頭，一副站立不穩的樣子，兩人蹣跚著走到那輛新汽車旁。

車裡坐著那位開車的司機。梁紅英走過去，拍了拍前機蓋。司機趕緊從車上下來，看到一個姑娘挽著一個軍人，由於光線暗，他也沒仔細看，以為是湯參謀，趕緊問道：“湯參謀喝多了？快快快，上車。”梁紅英一看，計劃成了，趕緊拉開車門，先讓小夥子上去，自己緊跟著上去。

司機有些詫異，問道：“你要跟著湯參謀回家嗎？”梁紅英說：“不，湯參謀說先到警察局的臨時關押所去一趟。”司機“哦” 了一聲，便發動車子出發了。

梁紅英怕露出馬腳，故意讓小夥子把頭埋得很低，用前麵的座位擋住。而她則緊緊盯著周圍的路況。司機一路上什麼也沒說，汽車徑直停在了關押所的門口。

梁紅英對司機說：“你在這兒等等，我扶湯參謀長進去一下。”司機答應了一聲。兩人推門下車，小夥子還是裝作東倒西歪的樣子，梁紅英要是不扶著他，他就像要摔倒似的。

兩人走到兩個站崗的巡警跟前，站崗的立刻把他們攔住，心想：大晚上的，這是誰呀？可一看到湯參謀長的帽子和肩章，立刻立正，問道：“長官，有什麼吩咐？”小夥子不知道怎麼說，梁紅英接過話茬：“這是湯參謀長，他知道今天抓了幾個學生，想進去親自問問，這是參謀處下達的命令。湯參謀長今天喝多了，但事情比較著急，所以我就扶著他過來了。”

那兩個守門的可不敢怠慢，趕緊把他們請進去，然後引領著他們到了一間牢房。這裡關押的人不少，地方不大，每個牢房都沒空著，看上去都是那種知識分子的模樣。他們要去的那間比較靠裡，走了一段路後，就看見幾個女學生扶著鐵欄杆在裡麵哭泣，而且她們身上的衣服都撕破了，應該受了不少苦。

看門的把他們帶到地方後轉身就離開了，接著過來一個管牢房的，他腰裡還掛著鑰匙。小夥子擺了擺手，梁紅英就對那管牢房的說：“快把門打開，湯參謀要親自問問她們。” 這裡的人可不敢多問半句，知道這個軍人來頭不小，所以趕緊把門打開。反正幾個女娃子，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