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姐姐掉下樓了!快來人救救姐姐!”
元霜扶著酒樓欄杆衝身後大喊,不過片刻一群小廝丫鬟便圍了上來。
“三小姐別衝動,讓我們去就好!”
丫鬟們迅速把元霜拉回,跑下去查看元柔的傷勢。
元霜坐在一旁,撚帕拭淚,餘光裡看到小廝們七手八腳地把元柔抬出去送上了馬車。
人剛走,她那張人畜無害的臉上,孱弱與悲戚褪去,瞬間被陰冷取代。
可惜了,二樓而已,從樓上滾落,摔不死人,頂多摔斷腿腳。
她原本是元家唯一的女兒,可以養尊處優一生,誰知兩年前,府內一個婆子突然帶回來個女子,叫元柔。
經過查驗,元柔是寧遠侯的真千金,而她是被產婆調包的假千金。
自此闔府上下所有人的態度大轉變,原本寵愛她的爹娘再不曾看她一眼,吃穿用度一落千丈,逼迫她把自己的閨房讓出,用來彌補元柔在外吃的苦。
可明明罪魁禍首不在她,難道是她自願進入元家的嗎?隻因為是養女,十五年的感情就不複存在了嗎?
娘還找到她,如往常那般慈愛地說,“霜兒,你姐姐回來了,你也在我們家享了那麼多年的福分,這謝小將軍的婚事本就是定給我們元家千金,如今也該歸還正主。”
“這是你欠柔兒的,你放心,娘畢竟養了你多年,也不會虧待你,日後也會給你謀一個好親事的。”
大夫查驗過,元柔比她早出生幾個時辰,這個女人一回來,她反倒要給她喊一聲姐姐,從原來的二小姐,成為了三小姐。
元夫人說得輕巧,再給她謀一個好親事,可這世上哪裡還有比謝小將軍更好的男子?
樣貌自不用提,且說前程就是前途無量,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十五歲就被皇上冊封為嫖姚校尉,家世顯赫,整個京都城再找不出第二人。
她自是不願,元柔就找到了她,陰惻惻地盯著她怒叱,“你搶走了我的一切,如今不要臉麵的連夫君都搶?我們元家念及舊情,能留你在府內已是大發慈悲,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元霜被她的眼神嚇到,“我何時搶過?我也不知情,姐姐為何將一切怪在我的身上?”
不等她再說,一個巴掌就落在臉上,元霜被打得腦中嗡嗡作響,聽到她怒不可遏的聲音,“你最好自己到母親那裡主動退親,不要讓我再找你第二次,若有第二次,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元霜無法理解爹娘態度轉變,更無法容忍下人的倒戈。
兩年來,除了她身邊的丫鬟柳兒和自小養大她的張嬤嬤,再無人把她當做小姐。
冬日裡冰水洗衣,夏日裡燥熱到中暑,她們陪著她熬了兩年,她實在於心不忍。
眼看著她與謝將軍原定的婚約將至。
這日酒樓春宴,她將元柔約到了無人的角落試圖解釋,讓她不要搶走謝將軍。
隻有保住這樁婚姻,她才能帶著柳兒和張嬤嬤逃離元家這個苦海。
可元柔指著她眼睛譏笑,“你不瞧瞧你的模樣,一個下賤奴婢的孩子,有什麼資格配謝將軍?癡心妄想,待我回去稟明母親,隨便給你指著鰥夫嫁了得了!”
讓她好好一個姑娘嫁給鰥夫?元霜氣急,忍無可忍之下,將元柔推下了樓。
她好聲好氣地商量,兩年來日複一日的做小伏低,為何?為何元柔要一直逼她?
欺人太甚,既無法商量,那她索性不商量了,謝將軍她嫁定了!
她絕不要從一個名門貴女,變成嫁給鰥夫的奴婢!
收拾好情緒,元霜想好了說辭,正要走,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妹妹的手勁……可真大啊。”
元霜呼吸微凝,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
溫熱寬厚的掌心覆上她的肩頭,那人麵龐湊近,清洌鬆霜香撲灑在耳邊,“元柔妹妹抓了那麼久的欄杆,愣是被你掰下去,霜兒妹妹,心腸怎如此歹毒?”
是霍岐山,鎮國公霍家第三子,除了元柔,她最最厭惡的人。
元霜心臟七上八下,緊捏著指尖,壓下不安轉過身來,滿臉堆笑地望著他說:“原來是岐山哥哥啊,我不知道你說什麼,還有事,先走了。”
男人生了一張極其硬朗英俊的臉,氣度軒昂,麵如冠玉,眼眸深邃,眼底深埋著若有若無的波瀾,讓人看不懂,猜不透。
元霜怕再待一會露餡,轉身要走,皓腕被一把按住。
“妹妹確實有事。”霍岐山扯著她大步流星往外去,“隨我到元夫人麵前說一說,好好講講你是如何推元柔妹妹下樓,相信不出兩日,你母親定會打你一通,再將你逐出府發賣了去!”
元霜被拽得踉蹌,徹底慌了神,她可不能出府,若真被趕出府,她此生就永遠都是奴婢了!
霍岐山毫不留情,將她推上了馬車,盯著她慘白的臉,笑得輕蔑,“怕什麼,不過是回歸你原本的位置,你本來不就是奴婢嗎?”
元霜回過神,滿目驚恐地抓住他的衣袖,“不可以,岐山哥哥!不可以。”
她擼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了一小截潔白瑩潤的手臂,“我自小養尊處優,這樣的我如何做得來粗活,還有,還有我麩糠過敏,若真把我丟出去,我會死的!”
小時候,有丫鬟做粥時,米裡的麩糠沒篩淨,她誤食了之後,渾身瘙癢喉嚨憋氣,差點死了。
這樣的她根本不能再去做粗活生活,而且原本她就該嫁給謝將軍,過豪門貴女的日子,憑什麼她要去做奴婢?
她望著霍岐山的眼,用力擠出兩滴不情不願的淚來,“求你,就看在我喚了你多年哥哥的份上,饒了我這次吧。”
她抹著淚,演繹出楚楚可憐的勁,“哥哥要什麼,我都答應哥哥,可要銀子?”
他是國公府家庶子,為通房丫鬟所生,她想他大抵最需要的就是銀子。
馬車狹小,兩人坐在車裡膝抵著膝,霍岐山坐姿豪放,大刀闊斧的姿勢占滿了半個車廂。
他上半身微屈湊近,大手捧起她的下頜,指腹不輕不重撫著她的麵頰,眼底濃黑,是無法探究的深淵。
“妹妹這是怎麼了?”
他視線飄落在她白皙的指尖。
她正揪著他的衣袖,仿若抓住救命稻草般不放。
“你不是最厭惡我碰你嗎?今天這是怎麼了?”
元霜一時慌亂,霍岐山說的沒錯,他是她最厭惡的人。
十年前,自他隨國公夫人前來拜訪元母的那日起,她就對這個長相過於俊俏,卻身份過於卑賤不堪的男子尤為憎惡!
霍岐山的妹妹霍靈兒,與元霜關係好如親姐妹。
元霜從霍靈兒那聽聞,霍岐山的生母是個卑賤丫鬟,趁著家中主母外出,爬床勾引國公爺。
不僅如此,霍岐山為人虛偽陰險,眾人麵前溫潤儒雅,背後對霍靈兒非打即罵,這讓元霜討厭死霍岐山這張偽善的臉。
誰承想,如今她的身份竟和他是一樣了。
不,她還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