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刀赴會真是絕了!
白得寶蔑視的看看二道溝子的民兵們,微微挺起了胸膛。
他感覺到自己好像是潛入敵方炮樓,乾掉小鬼子指揮官的勇敢戰士。
白得寶舉起土噴子,剛要上前表現一把,便聽到劉隊長的喊聲:“李鐵錘,白得寶,你們搞什麼,趕緊把槍放下。”
白得寶嚇得槍口下移,躲在了李鐵錘身後。
等看到李鐵錘依然矗立不動,他慌忙又把槍口抬起來了。
嘿洞洞的槍口子不停晃動,牛壓茬嚇得都快哭出來了。
這個傻乎乎的民兵隊長,不知道土噴子容易走火嗎。
要是嚇著這兩位憨貨,槍走了火怎麼辦?
牛壓茬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說:“彆衝動,都千萬彆衝動,劉隊長讓你隊員先把槍放下。”
待穩定住了劉隊長後,牛壓茬抬頭看看李鐵錘。
“鐵錘娃子,俺知道你是為了救人,隻是今天這事兒是你們靠山屯乾得不地道。”
“要想讓俺開閘放水,你們吭聲啊,派個人跟俺好商好量,咱都是鄰居,俺能不同意嗎?”
“你們一聲不吭,派個知青娃子來俺村挖河堤,把俺們村的人放在眼裡了嗎?嗯!”
牛壓茬的話瞬間引起了二道溝子公社社員的響應。
連靠山屯這邊也有不少人點頭讚同。
堤壩是二道溝子公社的家產,靠山屯知青挖堤壩,等於是打人家臉了。
這幫子淳樸的社員們對臉麵最看重。
有時候寧可不要命,也得要臉麵。
白家莊生產隊隊長白贛火生怕李鐵錘救出知青,搶了頭功,見此情形,便眼睛一轉,從人群中擠出來。
“牛支書說得沒錯,這事兒是咱們公社的知青犯了錯。
俺看今天先這麼著。
鐵錘,你把槍放下,等白支書回來再解決這事兒。
俺相信牛支書也不會為難知青娃子。是不是牛支書?”
聽到這話,剛被洋辣子招呼過的張興,吸溜著嘴,差點破口大罵出來。
被洋辣子爬過像是千萬隻螞蟻在皮膚上爬行,這種又疼又癢的感覺實在是太酸爽了。
這棵樹上可不隻有一條洋辣子。
張興這輩子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如此期待李鐵錘支棱起來。
白贛火的出麵,讓形勢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畢竟他是白家莊的生產隊長,在公社裡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牛壓茬心中大定,緩聲說道:“鐵錘,你看,你們公社裡的領導都不支持你,你就彆跟俺過不去了....”
“誰跟你說,俺要救人了?”李鐵錘打斷他的話。
“不救人?你拿槍懟著俺乾什麼?”
“當然是捋一捋咱們兩個的輩分啊,大侄子。”
李鐵錘大步上前。
他身高一米八多,比隻有一米六的牛壓茬高了足足一頭,以三層樓的高度俯視牛壓茬。
“俺是你叔叔,你是俺大侄子,要是亂了輩分那可是大事兒!”
“就為這點小事?”
牛壓茬抬頭看看藏在黑暗中不停晃動的槍管子。
感覺到李鐵錘腦殼進水了。
“小事?你竟然以為這是小事?”
李鐵錘將槍收起來,丟給了白得寶。
白得寶慌忙接過來,兩根烏黑槍口子懟著牛壓茬。
看到白得寶一臉慌張的樣子,牛壓茬主動舉手表示:“得寶,千萬彆著急,對,手搭在扳機上就好了,不用按下去。”
一個被人用槍口子懟著的人,還得幫拿槍的人舒緩情緒,牛壓茬覺得自己太憋屈了。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被李鐵錘那聲“大侄子”給喊懵逼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才被人直搗了黃龍。
“俺知道咋玩槍,你老老實實站好。”白得寶左手一個噴子,右手一個噴子,感覺自己好像是雙噴子男。
要是放在後世,能夠攆得上日服槍男了。
李鐵錘無視一臉嘚瑟的白得寶,一手揪住牛壓茬的衣領子,一手指著他的鼻子。
“牛二蛋,解放前,你家鬨饑荒,你父親餓得皮包骨頭,連門口的椿樹皮都啃吃了。
是俺爺爺看你家可憐,從地主家養牲口的大棚裡,偷了十斤豆餅子,讓俺爹給你家送去,才保住了你爹的小命。
當時你爹跪在地上,給俺爹喊了爺爺。從這裡論起來,你就是俺的侄子。
你今天不想當俺的侄子,那就是不孝子!”
圍觀的社員們這才明白其中的緣故,紛紛對著牛壓茬指指點點。
這年月雖然解放了,但是老規矩具備慣性。
特彆在偏僻的小鄉村,人們對於輩分看得很重。
七八十的白發蒼蒼老頭子對著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孩子喊大爺,是很常見的事情。
牛壓茬認為自己當了支書,就能免俗?
牛壓茬的臉色當時變了。
他對這事兒本來沒在意,畢竟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
再說了,他是二道溝子的支書,喊一個拖拉機手叔叔,算咋回事。
“鐵錘,你彆胡鬨,那些都是早年間的老事兒了,誰還記得清啊。”
牛壓茬咬死不認李鐵錘這個叔叔。
李鐵錘也不著急。
“俺記得俺那老哥哥的身體還好著呢,牛德誌老哥哥,你今兒來了嗎?”
二道溝子的社員們互相對視兩眼。
一個大嬸子走出來,笑著說道:“牛老哥哥今晚上沒來。”
“是周家嬸子啊。俺是李拖拉機手,前陣子跟你家犁地的時候,還喝了你一碗水呢!”
“俺記得你,你幫俺把菜地也犁了,好人呐。”
“周嬸子,今晚上這麼熱鬨,趕上看大戲了。牛老哥哥不來看熱鬨,實在太可惜了。要不,你去喊牛老哥哥一聲。”
李鐵錘一指牛壓茬:“就說他那個不孝的兒子,連叔叔都不認了。俺鐵錘要問問他,是咋教的兒子!”
此話一出。
牛壓茬的頭皮炸裂了。
牛壓茬清楚老爹的性子。
老爹是那種老實巴交的鄉民,講究清清白白做人,清清白白做事兒。
對於彆人的恩情永遠銘記在心,更何況是救命的大恩。
要是老爹知道了,肯定會眼巴巴的跑來,扒掉他的褲子,讓他跪下,然後用銅扣皮帶抽他的屁股,還是當著社員們的麵。
隻是現在一邊是槍口懟著,一邊是社員們的議論聲,另外一邊是怒氣洶洶的老爹。
牛壓茬這頭不願意喝水的老牛被強按下了腦袋。
“對對對,鐵錘娃子你說得對....”
“叫叔。”
牛壓茬看看剛滿十八歲的李鐵錘,猶豫片刻,艱難地開了口,嗓子擠出一絲聲音。
“叔....”
“哎,乖侄子。現在叔有事兒想讓你辦。”
李鐵錘擺起長輩的譜,胳膊攬住牛壓茬的脖子。
牛壓茬當時就想發火。
可是剛喊了叔,咋可能以下犯上?!
“鐵錘...叔,俺是支書,要對得起全公社的人,辦事兒要公平。”牛壓茬麵前擠出一絲笑容。
“放心吧,你是俺大侄子,俺肯定讓你對得起全公社。”
李鐵錘挺起胸膛,麵對那些社員們說道:“因為這條河咱們兩個村子已經打了上百年。
可以說,家家戶戶都有人因為河水流血。
本來白書記跟俺這個大侄子已經談好了。
結果因為某些誤會,又鬨崩了,現在還抓了知青。
這個知青確實不是個東西
但是他是知青啊,是縣城領導交給俺們靠山屯的。
要是知青出了事,俺靠山屯的怎麼跟縣裡麵的領導交代?
誰讓俺沒辦法交代,俺就得給誰一個交代。
俺們靠山屯的民兵也不是好惹的!”
靠山屯的民兵們做足了準備功夫準備大展身手
卻沒有得到表現的機會,聽到副隊長點了名字,他們紛紛擺出進攻的架勢。
嘩啦,嘩啦。
拉動槍栓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顯得格外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