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真是瞞不住你。”
張廠長拍著大腿說道:“鐵錘同誌,你可能也清楚咱們廠的情況,可以用一窮二白來形容。
上級為了支持咱們鬆原農機製造工作,確實也撥發了一批資金。
隻是像那些製造設備,不是有錢都能買到的。
咱們廠現在打算建造一個生產拖拉機掛車的車間,如此一來,生產出來的掛車可以把拖拉機,變成運輸工具。
隻是車間需要大量的機械設備,像液壓鍛造機,車床之類的玩意,就算是拿著錢也買不到。
我在第一拖拉機廠裡有熟人,聽說那裡有一批淘汰的設備,本想著買下來,做了大量的工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大蔥省的一家農機廠卻從中間截胡了。
要是能夠通過方大同將那批設備搞回來的話,咱們廠也算是能邁出第一步。”
拖拉機拉載掛車.....這想法可太刑了!
李鐵錘仔細一想,還真行。
拖拉機馬力大,比重型卡車有勁兒多了,輕鬆能拉起一百噸的貨物。
哪怕在後世,道路上還是能夠看到拖拉機頭掛載幾節掛車的四不像掛車。
並且,那玩意歸農機站管理,一般的交警沒辦法插手。
李鐵錘身為修造廠的一份子,自然要出一把力。
“廠長,方大同需要的氣缸設計,我確實能夠搞出來,隻是具體細節怎麼談,還需要您這個大廠長出麵了。”
李鐵錘清楚一個美味的蛋糕,要大家分著吃,那樣大家都高興,你能吃一大塊。
要是你自己獨吞的話,搞不好會有心胸狹窄者掀桌子。
果然。
張廠長聽到這個方案頓時興奮了起來,重重拍拍李鐵錘的肩膀。
“鐵錘同誌,你就專心把圖紙搞出來,談判這種俗事就交給我了。”
張廠長忽然想到了什麼,朝著外麵喊了一聲:“劉主任,你進來哈。”
負責後勤的劉主任進到了辦公室裡。
張主任問他:“鐵錘同誌在縣城沒有住處,宿舍安排了嗎?”
“我剛把後麵的職工宿舍清理出來了一間。”劉主任道。
“職工宿舍?鐵錘同誌是科長,住那裡怎麼行呢!”
張廠長似乎想起了什麼,改口道:“不是職工跟領導有什麼區彆,而是鐵錘同誌現在要負責繪製圖紙。
職工宿舍裡麵亂糟糟的,怎麼能專心工作。我也是為了咱們機械修造廠好。
筒子樓那裡還有房間嗎?”
劉主任看看張廠長,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道:“基本已經分配完了,隻是咱們廠的胡副廠長還沒有來報道,所以沒有安排下去。”
“胡廣生?他家就在縣城,用不著住處。先把筒子樓分給鐵錘同誌吧。”
劉主任看看李鐵錘,又看看張廠長,壓低聲音說道:“我聽說胡副廠長的脾氣不大好,咱們這樣做,他會不會發火啊?”
“胡說!胡副廠長是咱們廠的副廠長,怎麼可能為了個人利益,置修造廠的集體利益而不顧呢!
老劉啊,你不要在背後編排領導啊。”
被張廠長劈頭蓋臉訓斥一頓,劉主任此時額頭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胡廣生是機修廠的原廠長,機修廠被改造成機械修造廠後,他原本應該成為新廠的廠長。
誰承想,空降了一個張廠長。
為此,胡副廠長正鬨脾氣呢,所以遲遲沒有來報道。
要是再把他的宿舍搶走,到時候就胡廣生那暴脾氣,誰知道會鬨出什麼事兒來。
劉主任眼睛一轉,決定把這個難題拋給李鐵錘:“李科長,你對於宿舍有什麼要求?”
好家夥,你不敢得罪胡廣生和張廠長,欺負到咱頭上了?
咱李鐵錘可是土匪。
李鐵錘雙手抱懷,淡淡的說道:“俺服從組織安排。”
劉主任禍水東引的策略瞬間被破解了,隻能尷尬的站在那裡。
張廠長的臉色冰冷起來:“老劉,既然你安排不下去的話,我可以找個能安排的人。”
劉主任此時再也沒辦法裝傻了,隻能無奈的點頭。
“廠長,我這就去安排。”
劉主任離開後,張廠長如有所指的說道:“鐵錘啊,咱們廠裡麵有些領導,為了所謂的麵子,竟然連工作都不顧了,這種人壓根不能勝任領導職位。”
李鐵錘嗬嗬笑笑,沒有接話。
這城市裡看上去很平和,到處都是大馬路,晚上也有路燈,卻比靠山屯的後山要危險多了。
不過咱李鐵錘是能夠一炮轟死大野豬的男人,倒是沒把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兒放在心上。
他們要是老老實實的話,那也就罷了。
要是敢呲牙咧嘴,咱再造一個煤氣罐炮,給他們一炮。
劉主任的辦事兒能力還是不錯的。
隻花了半個小時,就敲開了李鐵錘的辦公室門。
“李科長,宿舍清理好了,這是鑰匙。”
接過鑰匙,李鐵錘遞出一根煙,笑道:“謝你了,劉主任。”
“害,這事兒鬨得,我啊兩頭受氣。”
劉主任接過煙,似有感慨的說道:“鐵錘同誌,剛才我的做法,你彆放在心上。”
“什麼做法啊?”李鐵錘神情茫然,“張廠長把宿舍分給我,我就接著了,還有彆的問題嗎?”
“.....”
劉主任一時間分不清李鐵錘到底是真傻,還是大智若愚。
李鐵錘接著說道:“你這麼幫忙,我感謝還來不及呢。”
“客氣了。”
劉主任本來打算離開,想了一下後說道:“按照規定,從外地來咱們廠安家的同誌,能領到一些票券。你等等,我現在給你送來。”
李鐵錘的身份比較奇特。
他是鬆原人,卻不是鬆原縣城的人,可以發放安家票券,也可以不發放。
劉主任考慮到剛才的事兒,所以決定做個順水人情。
李鐵錘還真沒想到能有額外的票券。
不過如此一來也好,正好要置辦一些被褥之類的,確實需要票券。
領了十幾張布票,毛毯票,暖水瓶票還有七八張火柴票,李鐵錘回了一趟宿舍。
筒子樓算是這年代的特色建築了,由紅磚砌成的五層小樓。
李鐵錘的宿舍位於二樓,有一個廚房兩個臥室,足有六十多平,卻沒有衛生間。
要想洗澡去廁所,需要去走廊的儘頭的公共廁所。
筒子樓裡住的都是修造廠的領導,他們已經來了一陣子,所以互相都認識。
看到李鐵錘拎著鑰匙走過來,有好幾個住戶給他打招呼。
得知李鐵錘僅僅是個技術科長,就拿到了一間屋子,這些住戶都感到詫異。
一路打著招呼來到門前,取出鑰匙捅開門。
屋內已經經過清理了,除了裡屋有一張木板床,兩張破板凳外,再也沒有彆的家具了。
好在他一個人住,隻要有個睡覺的地方就夠了。
李鐵錘規劃了一陣子,需要兩床被褥,一個熱水瓶.....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需要花十幾塊錢。
家裡正好有被褥,可以帶來。
現在張廠長跟方大同正在扯皮,他並沒有其他的工作,可以請一天假回靠山屯。
正思索著,門外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
李鐵錘拉開門,看到一個中年漢子站在門外,臉上頓時浮現出喜色。
“趙師傅,你怎麼來了?”
此人就是前機修廠的三級機修工趙守信。
此時趙守信手裡拎了一瓶子散白酒。
“李科長,聽說你調到我們廠裡來了,我還懷疑聽錯名字了,沒想到真是你啊。”
趙師傅上下打量李鐵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幾個月前,李鐵錘還隻是一個見習拖拉機手,每次見到他們這幫機修工,都得好煙孝敬。
這一眨眼的功夫,人家成了大科長,還分到了這麼好的房子。
趙師傅在機修廠工作了十幾年,至今還住在她媳婦兒學校分到的破房子裡,一家五口人擠在十幾平方的屋裡。
擁擠一點倒也沒事兒,關鍵是夫妻辦事兒的時候,得躲著老人,逼著孩子,實在是麻煩。
“這是上級領導看得上咱。”
李鐵錘接過酒,將趙師傅讓進了屋裡。
“我這還沒來得及收拾呢。”
“這有啥。”
趙師傅撿起兩張報紙,攤在地上,從懷中取出一包花生米。
“李科長,我老趙這輩子沒有佩服過人,唯獨對你小子算是服氣了。”
“趙師傅,看你說的是啥話,當年你對俺的照顧,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來,俺敬你一杯。”
從李鐵錘的手裡接過酒杯,趙師傅激動得一飲而儘。
“李科長...”
“喊俺鐵錘,咱們兩個是老朋友了。”
“鐵錘...”
趙師傅再次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李鐵錘也陪了兩杯,幾杯酒下肚,屋內的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
“趙師傅,俺看這修造廠挺複雜的。”
“害,誰說不是呢。”
趙師傅此時喝得麵紅耳赤,擺起了龍門陣。
李愛國也得知了修造廠的現狀。
修造廠的主要人員組成來自機修廠。
那些人中有很多人都圍在胡副廠長身邊。
新來的張廠長見此情形,大力拉攏外廠來的職工乾部,打壓胡副廠長,免得變成空頭司令。
這也解釋了後勤處劉主任麵對張廠長的要求,為什麼顯得有些為難。
而張廠長之所以一定要把胡副廠長的屋子讓給自己,恐怕也是為了給胡副廠長一個下馬威。
果然。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
趙師傅喝得醉醺醺的離開了筒子樓。
剛走沒兩步,他媳婦兒從旁邊走出來,拉著他的胳膊問道:“老趙,怎麼樣?”
“這李鐵錘還真不賴,對我熱情的很呐。”
“就這我讓你來,你拉不下臉。”
他媳婦兒說道:“你是三級機修師傅,算是車間裡的大師傅了,這麼多年了,連個車間主任都沒當上,就是沒有根底。
這麼好的關係,怎麼不利用上呢!”
“是是是...隻是鐵錘也不是那種徇私的人。”趙師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咱又不想著占便宜,隻要不被人欺負就好了。”他媳婦兒道。
“知道了。”
兩個人相互攙扶著離開了修造廠。
筒子樓上,李鐵錘目送他們離開,關上窗子,隨後下樓找到張廠長請了一天假。
“你接到任職後還沒回去啊?沒事兒,我跟那個方工程師還得扯兩天,你快去快回就可以了。”
張主任似乎取得不小的進展,整個人顯得很興奮,馬上批了李鐵錘的假。
夕陽西下,靠山屯裡的社員正在田地裡乾活。
金色陽光灑在他們的額頭上,倒影出金燦燦的色彩。
胡廣誌一邊薅草,一邊看著周有誌問道:“老周,你確定李鐵錘當上科長了?”
“這還有假嗎?”周有誌很隨意的直起身,走到地頭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水,磕了磕鞋底坐在樹蔭下趁機休息一會。
要是在以前,他每次最多喝口水就得繼續勞動,要不然會挨那些社員們的白眼。
現在不同了,他得了大獎狀,有了光榮。
在公社裡,光榮就是地位的象征。
周有誌在公社裡的地位拔高了一大截。
一連乾了兩三個小時的活兒,胡廣誌也累得直不起腰了,走過來,吧嗒嘴說道:“前兩天鐵錘跟俺還在一塊玩呢,現在人家竟然成了領導,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隔壁的王嬸舉手說道:“我早就看這小子不一般,他小時後就知道往俺家鐵鍋裡撒尿了。”
“......”
見到隊長沒有阻攔,那些社員們紛紛圍了過來議論起來。
什麼李鐵錘生下來有異像——隔壁的大公雞突然打鳴了。
胡廣誌聽得皺眉頭:“那時候剛好天亮,大公雞能不打鳴嗎?”
什麼李鐵錘屁股上有三顆黑痣。
胡廣誌扭頭看看劉家小媳婦兒:“你偷看人家洗澡?”
劉家小媳婦兒縮縮頭不吭聲了。
有些人總是喜歡先靶子再射箭。
隻要你成功了,那就有千萬條理由來證實你必然能成功。
至於那些成功的人,早就被他們拋之腦後了。
比如張春豔。
此時就氣得直翻白眼,
當初柳晏荷嫁給李鐵錘的時候,她嘲笑人家嫁了一個老農民。
誰知道眨眼間,這老農民竟然變成城裡的乾部了。
“不可能,李鐵錘肯定走了關係,張興,你趕緊給上級寫檢舉信。”張春豔拉著周興的胳膊說道。
周興沒有理會她,繼續鋤地。
他早已接受了柳晏荷被李鐵錘搶走的事實。
至於李鐵錘當上城裡的乾部,周興並不在意。
要不了多久,他就能離開這裡回京城了。
一個小小的科長,壓根看不到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