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子也在田裡麵乾活兒,本來不願意搭理這些連草都薅不動的知青。
聽到李鐵錘這個名字跟科長兩個字聯係在一起,她頓時動了心思。
隻是二嬸子搞不明白科長是個什麼級彆的官。
她趁著胡廣誌不注意,拎著鋤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地頭,湊到了知青們跟前。
“誒誒,娃子,科長是個啥啊?比生產隊長還大嗎?”
二嬸子一開口就是一股子苞米味道,並且平日裡喜歡跳著腳罵娘,所以那些知青們都覺得她沒素質,不樂意跟她嘮嗑。
現在看到她湊過來,紛紛挪了挪屁股。
二嬸子受了冷落,也感覺到沒意思,轉過身想要離開。
這時候,張春豔笑眯眯的拉住了二嬸子的胳膊。
“二嬸子,您以後要享福了哇。”
“享福?姑娘,俺老婆子遇到了個不爭氣的男人,有個不爭氣的兒子,一輩子勞苦命,享什麼福啊。”二嬸子見張春豔態度很好,也打開了話匣子,一邊數落李建雙的不是,一邊擺自己的功勞。
什麼懷著孩子還得割豬草,什麼懷孕的時候一頓肉沒吃過......總之,她比喜兒還要苦。
張春豔也是第一次見識二嬸子的功力,害怕引起彆人的注意,尷尬的笑笑打斷了她。
“現在鐵錘當了大科長,你不是享福是什麼?”
“對對對....大科長到底是什麼呀,姑娘。”二嬸子這才想到自己還有正事兒。
“科長是城裡麵的大乾部,比咱們公社的白書記官職還高呢,我可聽說了,李鐵錘是建造廠技術科科長,手下管著十幾號技術人員,幾百號工人呢!
你是李鐵錘的親嬸嬸,再怎麼著李鐵錘都得照顧你吧。
人家從手縫裡露出來的東西,就夠你吃喝不儘了。”
張春豔壓根不清楚建造廠的情況,不過卻清楚二嬸子的心思。
果然。
二嬸子聽完之後,嘴巴久久合不攏,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俺老婆子真要享福了哇!”
二嬸子意識到這一點後,再也顧不得在田地裡乾活了,跟胡廣誌請了個假,一溜煙的跑回了家。
此時二叔李建雙正在睡回籠覺,下午睡得飽飽的,晚上才能連夜去撿糞。
他是公社裡的扶貧主任,平日裡不用下地乾活也能拿到工分。
這放在後世等於是帶薪睡覺了。
炕上的李建雙睡得正美,夢見了一大堆牛糞,正要衝上去撿糞。
轟,門被二嬸子撞開了。
二嬸子衝到李建雙跟前,一把將李建雙從火炕上拉下來,急促的說道:“老頭子,快快快,咱們趕緊去老大家。”
李建雙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拉扯起來,見二嬸子這幅火急火燎的樣子,更加懵逼了。
“去...去鐵錘家乾什麼?”
二嬸子鬆開他的胳膊,一邊將破鞋子扔到他麵前,一邊說道:“鐵錘把咱家祖墳炸了!”
“啊....”
這話跟雷霆般在李建雙耳邊響起,將他震得腦瓜子嗡嗡作響。
李建雙瞬間清醒過來,打著赤腳從炕上跳下來,瞪大眼睛氣呼呼的說道:“俺就算前陣子跟鐵錘爭吵了幾句,他也不能炸祖墳啊。關鍵是,咱家的祖墳也是李鐵錘的祖墳....”
李建雙頓時感覺到不對勁,李鐵錘這貨是個土匪,雖然不講理,但是也不會乾出炸自家祖墳的事兒。
“老婆子,到底怎麼回事兒?你給俺講清楚了。”李建雙拉著二嬸子的胳膊急切的問道。
他用了很大力氣,二嬸子的胳膊被攥得生疼,咧著嘴巴說道:“鐵錘當了科長,這已經不是祖墳冒青煙了吧?是炸了吧!”
“.......”李建雙鬆開手,一屁股坐在炕上,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這小子真把祖墳炸了....”
二嬸子見他那副死樣,氣呼呼的說道:“建雙,鐵錘你是侄子,現在當了大科長,那可是比白書記還大的官。”
“你是他叔叔,他至少得跟你在城裡麵安排個領導職務吧!”
“我是他嬸子,我這人要求不高,就要個隻拿工資不乾活的活計就好了。”
此話一出,李建雙差點翻個白眼暈過去。
“老婆子,且不說你前陣把鐵錘得罪死了。鐵錘這個科長哪有那麼大的權力啊。”
李建雙是個官迷,對於縣城裡麵的情況十分熟悉,掰著手指頭給二嬸子說道:“現在城裡麵要進一個人,至少要經過三道關卡,第一道是組織部門.....”
“俺不聽,反正俺是鐵錘的嬸子,他要是不給俺安排,俺就要跟他鬨!”二嬸子懶得聽李建雙羅裡吧嗦,氣呼呼的轉過身。
“鬨?你不怕鐵錘崩了你?”
“.......”想起上次的遭遇,二嬸子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她有些不甘心的說道:“難道就這麼算了?鐵錘總得幫咱家一點吧。”
“這也是啊....”李建雙也覺得李家好不容易出了個科長,要是不占點便宜的話,好像不是他的作風。
他思慮片刻,猛地一拍大腿說道:“對了,可以讓李鐵錘把咱們家老大送到城裡當工人啊,他是個科長,肯定有這個權力。”
李建雙的大兒子名叫李鐵盾,長得五大三粗的,飯量也很大,號稱食堂愁。
李鐵盾比李鐵錘大兩歲,平日裡在公社也很能乾活,至今卻沒有娶到媳婦兒,可把二嬸子和李建雙急壞了。
隻因為李鐵盾是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主兒,平日裡一句話都不說,隻知道撅著屁股在田地裡乾活。
公社裡的姑娘誰不想嫁給拿糧本的工人呢。
要是當了工人的話,那娶媳婦兒就變成非常簡單的事兒。
二嬸子皺眉頭:“隻是當工人?我覺得至少得當個車間裡麵的領導。”
“先一步步的來嘛。”
李建雙跟二嬸子達成一致,拎了兩個紅薯裝在大籮筐裡,兩人一塊朝著李家走去。
李鐵錘還不清楚自己還沒到家,就引起了那麼多風波。
即使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李鐵錘將自行車停靠在白家莊小學門口,紮好自行車,斜靠在自行車上淡淡的抽著煙。
伴隨著一陣叮鈴鈴的響聲,孩子們就如同魚兒一樣,簇擁著從學校裡麵走出來。
夕陽灑落在散落在他身上,給他渾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哥哥,是哥哥回來了!”
李鐵鉤和李鐵梅看到李鐵錘這個大帥比,兩人背著手工縫製的書包,從學校裡一溜煙的跑了過來。
“哥哥,聽說你當科長了,科長是什麼,能吃嗎?”
李鐵梅仰著可愛的小臉,緊盯著李鐵錘。
“你這丫頭,就知道貪吃。”
李鐵錘溺愛的揉了揉李鐵梅的頭發,從兜裡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分給李鐵梅和李鐵鉤。
“行了,你們趕緊去玩吧。”
李鐵梅拿到糖,興奮得跳了起來,拉著李鐵鉤的胳膊,就想帶他去玩。
李鐵鉤卻有點反常,掙脫開來,想要跟李鐵錘再呆一會。
“鐵鉤,柳老師要出來了。”李鐵梅附在他的耳朵小聲嘀咕一句,李鐵鉤嚇了一跳,轉過身一溜煙的跑了。
柳晏荷在白家莊小學裡麵工作了一個多月,早已適應了這份工作。
每天看著孩子們能學到新知識,她都感到很開心。
特彆是她跟幾個同事相處得很不錯,有什麼事情都會互相幫忙。
尤其是白小蘭,更是跟她的親姐妹一樣。
放學後,柳晏荷照例跟白小蘭一塊緩步朝著校門外走去。
“晏荷,這會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你不是喜歡聽我吹笛子嗎,到我家去玩怎麼樣?”白小蘭笑著說道。
柳晏荷笑吟吟地搖頭:“不行啊,我還得去新房子那裡,你也知道鐵錘不在家,我得趁著這段時間,把新房子拾掇出來。”
聞言,白小蘭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人家不跟她一樣是孤家寡人,已經結婚了,並且還新蓋了房子。
前陣子,白小蘭參加了聯誼會,認識了好幾個文藝隊員,但是她一個都沒看中。
“晏荷,聽說你家鐵錘當科長了?你馬上就成領導夫人了,會不會離開咱們學校?”白小蘭有些擔心的說道。
在白家莊小學裡,白小蘭一直獨來獨往,在她看來那些老師大部分都是高小畢業生。
她這個初中生跟那些人沒有共同話題,柳晏荷來了之後,總算是找到了知己。
柳晏荷看看那些快樂的孩子們,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差不多。
“我還是喜歡在學校裡麵呆子,至於鐵錘,他剛當上科長不久,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
柳晏荷有一點沒有說明,她擔心自己的出身影響到李鐵錘的前途。
白小蘭頓時歡樂了起來,嘰嘰喳喳的講起了工作中和生活裡的趣事兒。
這時候,兩人走出學校,白小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的男人。
她仔細辨認了好久,揉了揉眼睛,這才認出對方的身份。
“晏荷,快,快,你男人回來了!”
李鐵錘今天穿了四個兜的中山裝,柳晏荷還真沒有想到是他。
看到那個熟悉的麵孔,小心臟差點從喉嚨眼裡跳了出來,柳晏荷沒顧得上跟白小蘭說再見,就快步衝了過去。
柳晏荷深情款款的看著那個糙男人,小臉微紅起來。
“你回來了?”
“回來了。”
“咱們回家?”
“回家。”
兩人剛結婚還沒有一個月,李鐵錘便離開了靠山屯,這一分彆就是大半個月。
在這個時刻,千言萬語也難以表達內心柳晏荷心中的激動。
隻是多年的傳統教育讓這姑娘不得不壓抑住心中激動的情緒。
“上來吧,我帶你回家。”李鐵錘看到有不少人朝這邊投來異樣的目光,拍了拍車子後座說道。
“嗯。”柳晏荷哼出蚊子般的聲音,踮了踮腳,斜坐在了自行車的後座上。
“咱們回新家吧。”見李鐵錘蹬自行車,柳晏荷緊緊攥住他的衣角說道。
“新家?行!”
大長腿猛蹬腳蹬子,自行車如同箭頭子猛躥出去,在金色的斜陽中,沿著彎彎曲曲的黃土小路奔馳而去。
白小蘭眼饞的看著這一幕,攥著書本的手指關節泛白。
“張嬸剛收工啊?”
“是鐵錘回來了,行啊,出息了啊。”
“劉叔,割草呢?”
“咳咳,鐵錘啊,慢點騎。”
李鐵錘在縣城生活大半個月,還是喜歡靠山屯的氛圍。
夕陽下,勞累了一天的社員們扛著鋤頭三三兩兩,邊嘮嗑邊朝公社食堂走去。
有孩子不寫作業,被家長扭住按在地上,用鞋底子打屁股。
有兩個老婆子因為一捆柴火站在路邊吵得麵紅耳赤。
還有路邊的大樹在微風中嘩嘩作響。
竊竊私語聲,哭鬨聲,爭吵聲,樹葉聲交織在一塊,形成了濃鬱的人間煙火氣息。
人間煙火氣息的魅力所在,並不是它有多麼美好,多麼無憂無慮,而是它是一種真實的存在。
置身其中,你能夠感覺到自己像是一個真正的“活”人。
無論你喜不喜歡,人間煙火氣息依然存在。
一路跟社員們打著招呼,李鐵錘載著柳晏荷來到了知青點旁的新房內。
新房已經竣工了,青磚院牆,柳木的大門,院子裡有三間正房,旁邊有廚房和茅房。
李鐵錘紮好自行車看到院子裡擺著兩盆花,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已經開始拾掇院子了?”
“是啊,學校的教學任務不重,每天放學後,我都會喊上白小蘭來幫忙。”
柳晏荷見到糙男人被驚住了,心中如同喝了蜂蜜一樣。
小媳婦兒似乎是炫耀一般,拿出鑰匙打開堂屋門。
“鐵錘哥,你進屋裡麵瞧瞧。”
李鐵錘進到屋裡,這次連嘴巴都合不攏了。
牆壁已經粉白,窗戶上糊了報紙,堂屋裡擺了一張四方桌,裡屋有火炕
可以說,現在新房子已經具備了入住的條件。
特彆是火炕上還鋪了大紅的被單子,上麵放了一床新被子。
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大紅被子上,將柳晏荷的小臉映襯得紅通通的。
“我想著你工作忙,也許顧不上家裡麵了,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便把屋內拾掇出來了。”
這些工作在後世很簡單,隻要包給專門的工人,用不了兩天就能搞定。
但是。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柳晏荷能夠憑借一己之力,將屋裡拾掇得貼貼切切,卻沒那麼容易。
“媳婦兒,辛苦了。來,我獎勵你。”
李鐵錘沒等柳晏荷反應過來,一手攬住她的雙腿,另外一隻手抱住肩部,將她抱了起來。
“現在是白天,可不能....”
柳晏荷話音未落,小嘴巴就被堵上了。
她隻覺得李鐵錘的胡子有些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