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大哥和白大有都不去縣城當臨時工?”
一陣夜風從窗戶裡鑽進來。
桌子上的煤油燈火苗飄蕩,將李鐵錘的臉色映襯得忽明忽暗。
對於大哥不去縣城,李鐵錘倒是能夠理解。
大嫂看似咋咋呼呼,喜歡在家裡麵耀武揚威,骨子裡卻是個膽小怕事兒的人。
社員去到縣城裡當臨時工,在很多人看起來都有些不穩妥。
為了避免麻煩,大嫂自然不願意大哥蹚渾水。
再說了,大哥在公社裡也能夠吃飽飯。
隻要能吃飽飯,就不願意折騰,這是很多社員的看法。
但是。
白大有憑什麼?!
上個月,在外麵遊蕩了半年的白大有終於回到了白家莊。
當時李鐵錘正在改造廠裡忙碌,並沒有跟他見麵。
聽李母講起,白大有跟往常一樣,空手而歸,除了衣服上多出幾個口子,再也沒有任何收獲。
回來之後,白大有還讓大姐來家裡麵借了五塊錢,說是要還彆人的錢。
大姐一個人支撐一個家,照顧兩個孩子,養活白大有生病的老娘,壓根沒有錢。
但是,她看到白大有為難的樣子,有些心軟了,隻能來到李家,跟李母借了五塊錢。
白大有回到家之後,也不參加公社勞動,整天躺在家裡麵睡大覺。
看到家裡麵已經揭不開鍋了,大姐勸說白大有去幫公社裡割豬草。
那樣的話,每天至少也能拿三工分,夠白大有一個人吃大鍋飯了。
白大有卻感覺受到了侮辱。
當時就跟大姐爭吵了起來,表示他是個乾大事兒的人,哪能跟一般社員那樣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乾活兒。
大姐看著餓得麵黃肌瘦的兩個兒子,這次沒有像以往那樣依著他,跟他對著吵了起來。
白大有吵急了,還想對大姐動拳頭。
這時候鄰居聽到吵架聲跑過來,隻說了一句話,就讓白大有放下了拳頭。
“李鐵錘過幾天就回來了,你小子要是想找死的話,就儘管動手。”
白大有這輩子最怕的人不是他那個死去的老爹,而是小舅子李鐵錘。
因為李鐵錘真對他動過手,最後還是白大有的老娘出麵求情,才放了他。
白大有雖然畏懼李鐵錘,不敢跟大姐對著吵架了,但是還是跟以往那樣躺在床上,作出一副擺爛的樣子。
現在要是去城裡當臨時工的話,在李鐵錘的照顧下,也不用下很大的力氣,就能夠養活全家人。
他怎麼想不通呢?
大姐看到李鐵錘臉色陰沉下來,連忙低下了頭,雙手攥住衣服下擺,小聲說道:“鐵錘,大有也不是不去城裡麵工作,隻是不想當臨時工。
他...他覺得你現在是車間主任,是大領導,至少也應該讓他在車間裡當個小領導。”
“小領導?”李鐵錘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大姐也意識到這個要求太過分了,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看著她麵黃肌瘦的樣子,李鐵錘心中一歎,擺了擺手說道:“大姐,你回去吧....”
“鐵錘,對不住了....”大姐覺得沒臉在這裡待下去,她站起身衝著李鐵錘點點頭,離開了屋子。
剛走沒幾步,李母從廚房裡走出來,將一個裝滿棒子麵的袋子塞到她手裡。
“娘,你這是乾啥,俺現在不缺吃的。”大姐推開李母的手。
李母將袋子塞進她的手裡,板著臉說道:“快拿著吧,你過的是啥日子,娘知道,現在你三弟出息了,咱們家不缺這點吃的,你快拿著,彆讓鄰居們看到了。”
大姐將麵袋子攥在手裡,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了。
“娘,俺對不住你。”
說完,她哭著扛著麵袋子離開了小院。
李母看著大姐的背影,長歎一口氣:“這苦命的孩子。”
夜漸漸的深了。
李鐵錘的新房內。
嘩啦,嘩啦
柳晏荷的小手在那雙大腳丫上輕輕揉搓,李鐵錘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工作上的煩心事,家裡亂七八雜的事情,和他身上的疲憊和心中的鬱悶,全都在這一揉一搓中逐漸消散。
柳晏荷抬頭看看糙漢子,小聲嘮叨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
她所教的班級在期中考試的時候,取得了好成績,學校獎勵她了一瓶墨水。
白小蘭好像跟部隊文藝隊的張放映員談上了,張放映員經常騎著自行車出現在學校門口。
屋內歲月靜好。
就在這個時候,柳晏荷突然說道:“鐵錘哥,我上個星期接到了我爹的來信。”
“嗯?”李鐵錘猛地瞪大眼。
“我爹在信件中講了,他的情況基本已經查清楚了,要不了多久就會沒事兒的。”柳晏荷的眼眸中有難以掩飾的欣喜。
“這是好事兒啊,等你爹沒事兒了,你好回家一趟,看望他老人家。”李鐵錘很大方的說道。
他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現在A4紙已經粉碎了,局麵正在逐漸好轉。
“你不怕我回去之後,不回來了?”柳晏荷眨眨眼問道。
“嗬,俺李鐵錘在鬆原是一頂一的人物,還怕娶不到媳婦兒。”李鐵錘說完之後,輕輕牽住柳晏荷的小手說道:“我相信,咱們兩個是真摯的歌命愛情,任誰也沒有辦法把咱們兩個分開!”
聞言,柳晏荷臉色頓時羞紅了起來,心臟砰砰直跳。
在最開始的時候,她之所以嫁給李鐵錘,確實有尋求庇護的想法。
但是,隨著兩人逐漸深入了解,柳晏荷覺得這個糙漢子越來越像是自己的白馬王子了。
他雖然皮膚黝黑,比不得那些小白臉,但是相貌硬朗,身材結實,力氣很大。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充滿了男人氣息。
這種氣息真讓柳晏荷沉醉。
嘩啦。
柳晏荷輕輕推了一把李鐵錘。
李鐵錘嚇了一跳,這還是柳晏荷第一次如此主動。
隻是,咱還能怕了一個女人。
燭光搖曳。
人影交錯晃動映襯在窗戶上。
翌日。
一大早。
李鐵錘從沉睡中醒來,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兒,覺得不可思議。
柳晏荷是個比較傳統的姑娘。
昨天晚上,柳晏荷卻一反常態。
隻是柳晏荷高估了自己的體力,低估了拖拉機的力量,最終竟然翻起了白眼。
這丫頭簡直瘋了!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到床上,覷著那個嘴角含著淡淡笑意,依然在沉睡中的柳晏荷,李鐵錘苦笑著搖搖頭。
他小心翼翼的將胳膊從柳晏荷的腦袋下拉出來。
這時候,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兩下,烏黑雙眸睜開,柳晏荷一把抱住了李鐵錘粗壯的胳膊。
“鐵錘哥,你彆離開我。”柳晏荷小臉緊貼在李鐵錘的胳膊上。
李鐵錘能感覺到她的小臉燙熱。
“你胡說什麼呢,你是俺婆娘,你說好了,要給俺生十個八個孩子的,俺咋會離開你呢。”
李鐵錘輕輕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柳晏荷小雞啄米般點頭。
她捂著小肚子說道:“這下子,我應該應該懷上吧。我娘就不能讓咱們分手了。”
聞言,李鐵錘微微愣了下。
他現在才算是明白為什麼在昨天晚上柳晏荷會如此的瘋狂。
原來是想早點懷上孩子啊。
“你這小傻瓜!”李愛國在柳晏荷的鼻子上輕輕捏了下。
“討厭~”
柳晏荷推開李鐵錘的手,腦袋朝著他的胸膛上蹭了蹭,依偎在那裡,就像是個乖巧的小貓咪。
兩人在床上又依偎了一陣子,直到日上三竿,柳晏荷才從床上爬起來。
她拖著疲憊的雙腿,在廚房裡忙活了一陣子,端上來兩盤子噴香的菜肴。
一盤子蘿卜炒臘肉,臘肉是用野豬肉醃製的。
一盤子是炒小白菜。
菜肴雖然簡單,但是味道卻不錯,尤其是柳晏荷現在的廚藝越來越高超了,幾乎能比得上專業的九級大廚師了。
吃飽喝足,李鐵錘準備把院子裡清理一遍。
因為柳晏荷在這段時間裡一直住在李家老院,這院子裡落了不少樹葉。
剛拿起掃帚,大門便被人敲響了。
“誰啊?”
喊了一聲,隻聽得模糊的聲音,李鐵錘拎著掃帚,走過去拉開門栓。
門外站著的是白得寶。
這貨額頭冒出汗水,氣喘籲籲的,似乎很著急。
“鐵錘哥,你還在這裡啊,我還以為你在老院呢,把我這通跑啊。”
從李家老院到這院子也就兩裡地的距離。
這貨累成這樣了,能當臨時工?
“得寶,出啥事了?”
“我爹...不,白支書已經選好了人,讓你去瞅瞅呢。”白得寶道。
李鐵錘擺手:“既然這事兒交給了白支書,我瞅個錘子啊,你沒看到,我還得打掃大院嗎?”
“這種事兒交給彆人就行了,你快去吧,我爹不放心。”
白得寶不由分說將李鐵錘手裡的掃帚搶過來,交給了身後的社員,然後拉著李鐵錘的胳膊,一路朝著公社奔去。
這次是靠山屯跟改造廠合作後,第一次朝改造廠派遣臨時工,關係到兩家以後的合作。
白支書深知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即使他當了幾十年的老支書了,也難免要謹慎一些。
李鐵錘來到公社的時候,包括堂哥李鐵杆在內的十個社員已經聚齊了。
他們看到李鐵錘走過來,紛紛很有禮貌的跟李鐵錘打了招呼。
這些在以往喜歡說臟話的家夥們,現在知道即將進城了,也講起了文縐縐的話語,這讓李鐵錘有些不適應了。
李鐵錘一邊跟他們打著招呼,一邊盤點了一遍。
這些社員在公社裡都是一頂一的好手,有幾位還是頭排,唯一的瘸腿子估計就是白得寶了。
白支書這次算是儘心儘力了。
“鐵錘來了,我先講幾句。”白支書拉著李鐵錘走到社員們跟前。
他拎著煙袋鍋子,衝著那些社員們點點。
“這次的機會是鐵錘爭取來的,你們到了改造廠之後,要好好的乾活兒,隻要人沒死,就給俺往死裡麵乾!
說要是敢偷懶,丟了咱們公社的人,彆怪俺對他不客氣。”
那些社員們當時就表了態。
白支書看看李鐵錘:“鐵錘,你是不是也講幾句?”
李鐵錘背著手環視一圈,臉色嚴肅的說道:“這次你們進城,是要下大力氣的。不過你們都了解俺的性子,隻要你們好好乾,俺絕對不會虧待你們。
縣城裡情況複雜,你們平日裡要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工作中!”
社員們紛紛點頭。
“鐵錘哥,您放心吧,俺還指望那些工資娶媳婦呢,絕對不亂來。”
“是啊,城裡麵再苦再累,也比不過咱們公社裡。”
“俺要是敢偷懶,你就把俺的dier割下來!”
“去去去,俺要你的dier乾什麼!泡酒嗎?”
李鐵錘擺擺手說道:“行了,你們趕緊回家準備吧。
咱們明天早晨一大早出發。
至少一個月不能回來,該跟婆娘親熱的,彆耽誤事兒。
沒有婆娘的,也彆惦記彆人的婆娘!”
李鐵錘的話引起了一片哄笑聲。
白支書微微點頭。
這個李鐵錘先是給一棒子,現在又三兩句話拉近了跟社員們的關係。
看來,在城裡鍛煉幾個月,他的領導能力飛速進步。
白支書對於未來充滿了希望。
雖然這次隻有十個臨時工名額,對於擁有上千社員的靠山屯來說,算不了什麼。
但是總算是有了個好的開端。
社員要進城當臨時工,靠山屯內充滿了熱鬨氣息。
那些有人被選中的人家隻差放炮慶祝了。
那些沒被選中的,也沒有太沮喪。
畢竟李鐵錘講了,這隻是第一批臨時工,以後說不定會有更多名額。
他們隻要好好表現,說不定就能輪到他們。
這些熱鬨跟李鐵錘沒有關係。
此時他背著手來到了白支書家裡麵。
白得寶正在家裡準備行禮,看到他站在門外,有些驚訝。
“鐵錘哥,不是明天才出發嗎?”
“得寶,帶上噴子,跟俺去辦件事。”
聽到要帶噴子,白得寶心中一驚。
現在村子裡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兒,壓根不需要他們民兵出動。
動用噴子,肯定是要見血!
不過他沒有任何猶豫。
進到屋裡,跟老娘說了句:“娘,俺跟鐵錘哥有事兒要辦。”
白得寶將噴子藏在衣服裡麵,快步走了出來。
“鐵錘哥,咱們今天要辦誰?”
“白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