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張洪喜嗎?”
“知道啊,這家夥原本也是紅桃兒的客人,隻是....”
胡大可話說一半,似乎有什麼難言的苦衷,閉上嘴不吭聲了。
“啪!”
張隊長的拳頭重重砸在桌子上。
“胡大可,就你這種行為,足夠把你送進去關幾年了。”
李鐵錘拉著張隊長的胳膊,勸說道:“老張彆著急,千萬彆把這家夥拉去打靶子,就算是打靶子也千萬彆用步槍,那玩意一槍能把腦袋打得跟摔碎的西瓜差不多。”
張隊長嚷嚷著:“就他這種人不知悔改的人,就得用機槍,突突突突的那種。”
“哎吆,您可發發善心吧,其實他也不是啥壞人,就是一時糊塗罷了。”
這就是默契,一個紅臉兒,一個白臉兒,串換著來,一拉一扯,給犯人壓力。
胡大可聽到步槍,又聽到機槍,整個人嚇得跟鵪鶉一樣。
“我說,大爺,我說行了吧....”
原來張洪喜那家夥長得有點帥氣,還是十級工程師,紅桃兒跟他做了幾次生意後,竟然喜歡上他了。
錢也不收了,一個星期裡還專門留出三天時間,等著張洪喜。
胡大可對紅桃兒這種不敬業的行為十分鬱悶,兩人因此爭吵過好幾次。
“這麼說,你知道張洪喜躲在哪裡了?”李鐵錘抽著煙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不知道,絕對不知道。”胡大可慌忙搖頭:“張洪喜有幾天沒來了,紅桃兒因為這事兒跟我嘟囔了好幾次。說是因為我得罪了張洪喜,那小子才不來了。”
得,看來這貨還真是不清楚。
要不然的話,他不可能會替自己的對手瞞著。
李鐵錘讓人把胡大可帶下去,等整件案子結束後,交給地方公安同誌處理。
然後他看看張隊長:“老張,把紅桃兒帶上來吧。”
這會功夫,紅星廠保衛科的女乾事已經跟紅桃兒換了一身乾淨衣服,臉上的脂粉也洗掉了。
沒了脂粉的遮掩,她那鬆弛的皮膚如同破舊的抹布,耷拉在臉上。胸前還掛著兩個布袋。眼角的魚尾紋如同乾裂的土地縫隙,又深又長。嘴唇乾癟,沒有一絲血色。
李鐵錘隻有一個想法,張洪喜跟這女人在一起,到底誰玩誰啊?
“咳咳,紅桃兒,你的同夥都交代了,你也甭瞞著我們,張洪喜到底躲哪裡了?”張隊長一開場就直接了當的詢問。
隻是紅桃兒的經驗明顯比胡大可豐富多了,任由張隊長狂轟亂炸,就是閉上嘴巴不吭聲。
“紅桃兒,我告訴你,你再繼續頑抗下去,就是與人民為敵。”張隊長的聲調越來越高。
李鐵錘衝他擺擺手,示意他安靜一下。
李鐵錘走到紅桃兒跟前,從兜裡摸出一根煙,遞過去。
“大姐,整一根?”
紅桃兒明顯還在惱怒李鐵錘把她舉起來的事兒,麵帶慍色,但是看到那根煙,卻忍不住點了點頭。
紅桃兒雙手被綁在後麵,李鐵錘把煙插進她嘴巴裡,劃著火柴給她點上。
紅桃兒抽了兩口煙,整個人的精神鬆懈了下來。
“紅桃兒,告訴你個不好的消息,張洪喜跟女人跑了,我們紅星廠正在找他呢。”
此話一出,紅桃兒猛地抬起頭,大聲說道:“不可能,張洪喜說了,他要娶我的!你在騙我。”
煙頭掉在了地上,冒著嫋嫋青煙。
“大姐,俺哪能騙你呢。張洪喜卷了廠裡麵工人的獎金,有好幾萬塊錢呢,然後帶著後勤處財務室主任的小媳婦兒跑了。”
李鐵錘說得有名有姓:“那小媳婦才二十多歲,皮膚嫩的吆,一掐一把水。財務室主任這兩天正滿廠子罵娘呢。”
張隊長衝著站在門外的大兵使了眼色,外麵這時候響起了一悲嗆的聲音。
“翠花啊,我滴翠花啊,離開了你,我可怎麼活啊!”
好家夥,連苦主都來了。
紅桃兒的臉色逐漸發生了變化,咬著牙說道:“這個該死的張洪喜,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前一陣子,讓我給他安排藏身的地點,原來是為了彆的女人啊。
我不就是年紀大一點嗎,不就是沒文化嗎,但是我活兒好啊!”
嫉妒總是會讓女人癲狂,即使紅桃兒這種八大胡同出身的女人也不例外。
“紅桃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現在可以交代了吧。”
“前一陣子,張洪喜突然找到我,讓我給他安排藏身地。
我擔心他犯事兒,所以多問了幾句。
張洪喜告訴我,他馬上就要發財了,要離開京城了,到時候會帶上我一塊離開。”
紅桃兒這會也不藏著掖著了,將所有的事情都講了出來。
“我感到有點疑惑,張洪喜就是個技術員,憑什麼能發財呢?張洪喜不告訴我,隻說他能夠掙什麼金子。”
“掙什麼金子?難道是小黃魚?”張隊長皺眉頭。
紅桃兒搖搖頭:“好像是啥外國的金子,特值錢。”
“是不是美金?”李鐵錘問。
紅桃兒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美金!我當時還想再問,張洪喜卻把我的嘴堵上了。”
她的臉色羞紅起來,整個人扭扭捏捏:“張洪喜雖不是個東西,他其實還挺有男人味的,後來我就把這事兒拋之腦後了。”
李鐵錘沒心情理會紅桃兒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詢問了藏身地點後,立刻帶著張隊長出了審訊室。
兩人來到辦公室內,李鐵錘關上了門。
看到李鐵錘臉色嚴肅的樣子,張隊長感覺到事情不對頭。
“鐵錘,出什麼事情了?”
“張隊,這事兒可能牽涉到老美代表團。”李鐵錘道。
“什麼?!”張隊長瞪大眼。
李鐵錘把前陣子老美代表團想要跟一機部求購紅星重型拖拉機技術的情況講了一遍。
“現在部裡麵正在跟代表團談判,而張洪喜負責過紅星重型拖拉機的生產工作,了解部分圖紙。
他就是個小工程師,沒有外交途徑,想要掙美金,最大的可能是跟老美的代表團接觸上了。”
張隊長聽完解釋,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老美代表團規格很高,稍有不慎就可能會引來麻煩。
但是紅星重型拖拉機的技術特彆重要,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被人偷走。
李鐵錘建議道:“咱們現在馬上派人前去張洪喜的藏身地盯著他,您去請示上級,看看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這倒是個好主意。”
張隊長親自駕車前往駐地,將張洪喜的情況彙報給了上級,然後這件事層層上報。
另外一邊,李鐵錘帶著兩個大兵守在了一座大雜院的外麵。
他已經以紅星機械廠保衛科的名義跟當地的街道辦了解過了,張洪喜就躲在大雜院裡。
李鐵錘還派了一位大兵偽裝成查電的電業局職工進到大院裡。
片刻之後,大兵出來彙報:“張洪喜確實住在大院裡,就在拐角的倒座房內,他家裡有兩個電燈泡,一台收音機,但是隻登記了兩個電燈泡,所以少交了一支電。這是補繳的電費。”
這年月京城這些大雜院一般隻有一個總電表,然後每家每戶按照用電量繳納電費。
用電量咋核實?
根據電器的數量。
一個燈泡算是一支,一台收音機也算是一支,到了月底按照電器的支數繳納電費。
看著大兵遞過來的五毛錢,李鐵錘覺得該讚揚他兩句。
偽裝得實在是太像了。
確定了張洪喜還沒離開,李鐵錘也鬆了口氣。
隨時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嘴裡磕了起來。
“同誌,我要買雞蛋,不過我可提前告訴你,壞雞蛋我可不要啊。”一個油頭粉麵的小年輕拎著個提籃走到了櫃台前,對著櫃台裡的雞蛋指指點點:“我要那個,那個,還有這個....對,要個頭大的。”
李鐵錘放下瓜子,瞪大眼回了他一句話:“滾!”
“哎哎,你這售貨員是怎麼回事兒!”年輕人大怒。
李鐵錘指了指牆上那副“不得隨意毆打顧客”的標語。
年輕人臉色大變,轉過身灰溜溜的跑了。
李鐵錘點上根煙,愜意的抽了一口。
開玩笑,咱現在的偽裝可是供銷社售貨員,剛才那不叫欺壓群眾,叫完美偽裝!
沒當售貨員的時候,被你們欺負,當了售貨員還被你們欺負,那俺這售貨員不是白當了嗎?
臨近傍晚,張隊長也回來了,帶回了上級的指示。
“上級隻批複了四個字。”
張隊長把紙條遞給李鐵錘。
李鐵錘拿過來,上麵寫著“依法辦事”。
字跡蒼勁有力,也不會知道是哪個首長的批文。
不過沒關係,隻要拿到了這批文,就等於是拿到了尚方寶劍。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溫柔地灑落在古老的城牆上,為那飽經滄桑的磚石披上一層暖金色的紗衣。
身為售貨員的李鐵錘也準備下班了。
這時候,大院門口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隻見張洪喜挎著帆布包,鬼鬼祟祟的從大院裡出來。
他特彆警惕,先是前後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才朝著西直門的方向走去。
他沒有看到的是,從賣糖葫蘆的老大爺,到掃衛生的大嬸,還有騎著三輪車的工人已經組成了一張緊密的大網,把他籠罩了起來。
李鐵錘帶人一路追蹤,時走時停,足足花了半個小時,才抵達目的地。
他抬頭看了看對麵建築物的招牌皺起了眉頭。
“東來順”
東來順是這年月京城裡有名的大飯店了,現在又是晚飯時間,來往客人很多。
李鐵錘跟著張洪喜來到了二樓,親眼看到他進到了包廂裡麵,又裝出路過的樣子,湊到包廂門的縫隙朝裡麵看了一眼。
見除了張洪喜外,裡麵沒有彆人,李鐵錘這才走出了東來順。
偽裝成三輪車夫的張隊長把三輪車停在李鐵錘的身旁,問道:“鐵錘,現在咱們該怎麼辦?”
“等。”
“等?”
“對,真正的大魚是老美代表團的人,咱們要有耐心。”
李鐵錘叼上根煙,斜靠在三輪車旁邊,赫然發現自己工人的穿著竟然一點都不顯眼。
張隊長也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三輪車,車漆斑駁,車鈴鐺早就成了擺設,車鬥裡還放著兩個沒了毛的掃帚和一個簸箕。
啥?他COSPLAY的是清潔工。
那沒事兒了。
就他們兩個這穿著,這打扮,也就是這個年代。
要是放在後世的話,飯店裡的保安已經衝出來,連人帶三輪車給扔掉了。
兩人等了足足半個小時,還沒有見到老美的人員,張隊長不免有些著急:“鐵錘,咱們是不是猜錯了?跟張洪亮接頭的壓根不是老美的人?”
“不可能,紅星重型拖拉機雖然技術很先進,但是這種東西對彆人卻沒什麼用處....來了。”
李鐵錘話音未落,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金發碧眼的老美朝這邊走過來。
這老美看上去有些眼熟.....李鐵錘思忖片刻,猛地瞪大眼:“是老美代表團的副團長裡弗斯!”
“代表團副團長....”張隊長感覺到事情有點難辦了。
但是此時李鐵錘已經跟著裡弗斯進到了東來順裡麵,張隊長也隻能跟上。
此時東來順裡麵的嘈雜聲交織在一起,有人們歡快的交談聲,有夥計們熱情的招呼聲,還有火鍋中湯汁翻滾的咕嚕聲。
李鐵錘看著裡弗斯走上二樓,並沒有跟上去,而是找到了東來順的經理。
“請配合一下。”
他直接亮出了正對著的證件。
那位四十多歲的經理是個機靈人兒,再加上早就接到了當地派出所的同誌,所以顯得很配合。
“您需要什麼?”
“衣服。”李鐵錘指了指一位正給顧客送食材的服務員說道。
服務員:“......”
此時,二樓的包廂內。
張洪喜坐在椅子上,心中卻不斷的敲鼓。
走廊外傳來的腳步聲,都能讓他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重錘狠狠敲擊。
他的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握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閃爍著不安的光芒。
這時候,包廂的門外突然傳來兩聲清脆的敲門聲。
張洪喜回應了一聲。
見到裡弗斯的身影,他慌忙從椅子上站起身:“唉吆喂,您怎麼這麼晚啊。你不知道,這事兒要是拖得越久,我暴漏的幾率就越大嗎?”
裡弗斯厭惡的看了張洪喜一眼,道:“我來到這裡也是擔了風險的,自然要萬分小心,在路上采取了點防跟蹤的小手段,所以耽誤了點時間。
你如果覺得害怕的話,咱們可以撤銷這次交易。”
說著話,裡弗斯裝出轉過身要走的樣子。
張洪喜慌忙攔住了他。
“不不不,不怕,我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