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
自從被老丈人背刺了一把後。
擔任了‘三清一整’辦公室主任,咱李鐵錘實在是太忙了。
每天一大早趕到紅星機械廠,對廠裡各個部門的乾事們進行培訓。
特彆是這年月工人思想比較保守,再加上有些居心叵測之徒在背後推波助瀾,李鐵錘還需要跟工人們詳細解釋條例。
現在李鐵錘忙得每天連教小柳姑娘開拖拉機的時間都沒有了。
不過成果倒是顯著。
自從實行了‘三清一整’條例後。
隻是半個月的時間,紅星機械廠內的生產事故就少了一大半,生產效率也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有了成績,李鐵錘也有了乾勁兒,每天在工廠內忙碌。
這天,李鐵錘突然接到了黃主任的電話。
在電話中,黃主任表示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李鐵錘。
“在電話中不能講嗎?”
“你現在成了大忙人,我老頭子有陣子沒跟你下棋了,怎麼著,嫌棄我老頭子是個臭棋簍子?”
電話中傳來黃主任故作生氣的聲音。
得,咱現在還真成了象棋高手。
李鐵錘將工作交給柳大誌和辦公室的乾事們後,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的來到了研究所。
他先是在主任的門上敲了敲,等待裡麵傳出回音後,這才推開了門。
黃主任正在處理材料,看到李鐵錘進來,立刻放下了材料,從櫃裡麵取出棋盤,擺在了桌子上。
“好你個猴頭,自從當了那個什麼三清一整主任,就把我老頭子忘記了。”
“害,彆提了,管人可比搞研究難多了。”
李鐵錘笑嗬嗬的坐在椅子上,從兜裡摸出一包大前門。
“老規矩?”
黃主任從兜裡摸出一包中華,“你小子每次都要占我老頭子的便宜。”
“抽煙有害健康,我這是在拯救您的生命,您應該感謝我。”
“你小子既然知道抽煙不好,為什麼每次下棋的時候,不讓著我一點?”
“我這人是菩薩心腸,講究的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
黃主任覺得自己跟李鐵錘鬥嘴皮子是一種失誤,等於拿自己的短處攻擊李鐵錘的長處。
半個小時後。
看著李鐵錘將中華煙揣進兜裡,黃主任覺得找他來下棋,也是個失誤。
“甭看了,這是俺的戰利品。”
李鐵錘美滋滋的將煙裝進兜裡麵,抽出一根大前門遞給黃主任,攏著手幫著他點上。
“黃叔,您今兒把俺喊過來,恐怕不是為了下棋那麼簡單吧?”
“還是被你小子看出來了。”
談及正事兒,黃主任的神情也收斂了笑容,神情嚴肅了起來。
“知青回城開始了,前幾天部裡麵征求我們這幫老家夥的意見。我把你媳婦兒的名字報上去了,今天正式批下來了。”
說著話,黃主任站起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張材料紙遞過來。
李鐵錘接過來,看著上麵鮮紅的印章,一向很少情感外露的他,此時也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就在前陣子,京城裡已經不斷傳出消息,說是知青開始回城了。
不過第一批回城的名額比較少。
大嫂的消息靈通。
從一位在上山下鄉辦公室主任那裡打聽到消息後,告訴了柳宗山,希望柳宗山能出麵儘快幫柳晏荷辦好手續。
畢竟這年月局勢並不明朗,任何人都無法確定是否能有下一批回城名額。
柳宗山跟以往一樣表示不能乾那種走偏門的事兒。
但是姚雪茹和大嫂,甚至是柳大誌都齊齊向柳宗山施壓。
畢竟當年柳晏荷其實不符合下鄉條件,是因為受到了柳宗山的拖累,才會被下放到了靠山屯。
柳宗山見家裡要鬨翻天了,沒有辦法,隻能硬著頭皮聯係了幾個老朋友。
柳宗山本來想著,他也算是受了委屈的人員,還立過功,上麵再怎麼著,也應該優先考慮一下。
誰承想,柳宗山卻碰了一鼻子灰。
倒不是他的那些老朋友不幫忙。
而是第一批回城名額實在太少了,壓根不夠分。
柳宗山這下子才真著急了。
這陣子李鐵錘忙著三清一整的事兒,柳宗山則忙著幫柳晏荷跑回城手續的事兒。
結果卻一無所獲。
這老頭子嘴角上前陣子剛下去的水泡這會又起來了,姚雪茹每天在家給他熬製中藥呢!
一張單薄的紙張拿在手裡麵,李鐵錘卻感到比千斤還要重。
他雖然知道知青們最終都能回城,但是黃主任能幫這麼大的忙,實屬難得。
“黃老,要不咱們再下一局,這次俺讓你一隻馬?”
“滾犢子吧!我老頭子好歹也是入編的業餘棋手,隻不過一直在讓著你罷了。”
黃主任站起身合上棋盤,衝著李鐵錘點點頭道:“趕緊回去吧,記住了,手續必須得儘快辦理。免得節外生枝。”
“謝了哈!”
李鐵錘轉身離開辦公室,騎著自行車,沿著寬敞的街道,朝著柳家奔去。
此時的柳家氣氛有些慘淡。
柳宗山很少見的坐在書桌前歎氣。
姚雪茹在旁邊嘟囔道:“老柳,你好歹也算是高級人才,認識那麼多大領導,怎麼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柳宗山道:“你這叫啥話,咱們京城裡下去的知青有三十多萬人,第一批名額隻有不到五千人。
就連紡織廠的老陳,他兒子被安排到了北大荒,前年得了重病,這次不是也不能回城嗎?”
“人家是人家,咱姑娘為你受了苦,你就得幫忙。”姚雪茹不依不饒。
大嫂也勸說:“爹,連上山下鄉辦的領導都不知道,下一批名額什麼時候下來,您還是抓點緊吧。”
柳晏荷本來也想著回城,現在看到柳宗山如此為難,走上前勸說道:“母親,大嫂,我在靠山屯現在過得挺好的,當上了代課教師,不用下地乾活兒了。”
柳晏荷講的是真心話,靠山屯的條件雖然艱苦一點,但是一想到要跟那些孩子們分開,她就有點舍不得了。
“你知道什麼啊,誰知道政策怎麼變呢,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說不定沒有機會了。”
大嫂見柳晏荷不懂事兒,此時也著急起來。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道聲音。
“什麼沒機會了?”
隻見李鐵錘晃悠著從外麵回來,看到他,柳晏荷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他寬闊的肩膀如同一座堅實的山峰,結實的胸膛如壁壘般硬朗,跟著這樣的男人,感到特彆的踏實。
“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柳晏荷笑盈盈的走上前,想要從李鐵錘手裡接過帆布袋子。
“你等等,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李鐵錘打開袋子,從裡麵取出那份材料。
“什麼啊....嗝!”
柳晏荷看到李鐵錘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張紙,本來沒有在意,等看清楚上麵的內容,整個人立刻呆愣在了原地。
她嘴唇微微哆嗦著,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似乎被那強烈的激動堵住了喉嚨,隻能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
眼神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那是興奮、喜悅與感動交織在一起的光芒。
“你們兩個過分了啊,這裡還有外人呢,大白天的送情書。”
“讓我瞅瞅,到底寫了什麼肉麻的詞兒。”
大嫂看不過去了,走過來拿過了材料紙,隻是一眼,她也呆愣住了。
她的眼神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景象,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震驚,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顛覆。
“老大家的,鐵錘到底寫了什麼啊?”姚雪茹這會也感到有些好奇。
“不是...情書...是...是....”大嫂想要解釋,情急之下,嘴裡卻拌了蒜。
“你這孩子整天大大咧咧的,天塌下來也不會皺眉頭,今兒是怎麼了?我看看。”
姚雪茹從大嫂手裡搶過材料紙,念道:“上山下鄉知識青年回城通知單.....”
“這,這是知青回城的手續?”
姚雪茹一想到剛才自己差點把材料紙撕破,就忍不住打個哆嗦。
柳宗山聽說是知青回城手續,他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畢竟他跑了那麼多天,都沒能辦成。
李鐵錘整天在廠裡麵忙,怎麼突然就搞定了呢?
“我看看....”
柳宗山從姚雪茹的手裡小心翼翼的接過手續,看著上麵的紅色印章,這才徹底相信了。
李鐵錘這貨雖是個土匪,但是也不敢仿冒這玩意。
“鐵錘,你去跑了手續?”
“也算是吧....”李鐵錘感覺自己好像有點臉紅。
從紅星廠騎著自行車跑到研究所....這也算是跑吧?
此時柳宗山、姚雪茹還有大嫂的目光都集中在回城手續上,壓根沒有注意到,這才算是沒有丟麵兒。
“有了這份手續,晏荷還需要儘快趕回鬆原,讓地方上出具手續,才能調回來。”
柳宗山這陣子跑手續,雖然沒把手續跑到手裡麵,但是對回城的政策和步驟吃得很透。
因為很多知青在鄉下承擔生產任務,為了避免對鄉下的生產造成不良影響,所以地方上也有決定權。
畢竟不能你把人送來了,說調走就調走,這是過家家嗎?
“鐵錘,地方上的工作比較難辦,這樣吧,廠裡的工作暫時交給彆人,你陪晏荷回去一趟。”
柳宗山琢磨了半天,看著李鐵錘說道。
“爹,您放心,俺明兒天就出發回去。”
李鐵錘也有點想念靠山屯的小夥伴了,正想趁這個機會回去看看。
姚雪茹確定兩人要回去後,立刻翻箱倒櫃起來,把家裡攢下的好東西裝進了箱子裡。
“這是新衣服,送給親家母的。”
“這是糕點,還有糖果....”
當初李鐵錘進京的時候,給柳家帶了不少禮物,姚雪茹是個講究人,此時自然不能折了麵子。
李鐵錘看著忙碌的丈母娘,這才想起來好不容易到京城一趟,肯定要給親朋好友帶一些禮物。
特彆是白得寶他們,都想要京城的紀念品。
李鐵錘騎著自行車載著柳晏荷逛了一趟東單廣場。
由東單廣場南牆東犄角往西到台基廠口(基本上就是現在對外貿易部那個地方)的這塊地方,在這個年代,是專門用來擺小攤兒的。
當然了,這年月還不允許擺攤兒,但是那些破落戶們總得吃飯啊。
沒有人會跟填不飽肚子的人過不去。
所以上麵也是睜一隻閉一隻眼。
廣場上人很多。
倒賣糧票的票販子,古董販子、賣手工藝品的小販全都在牆角支起了小攤兒。
“這裡跟鬆原的黑市差不多....”
李鐵錘帶著柳晏荷跟隨著人流走到廣場上。
一邊走一邊掃視兩邊的小攤兒。
跟鬆原相比,這邊的規模明顯更大,出售的貨物也更豐富。
票販子竟然把票券直接擺在攤位上售賣,可真夠大膽的。
吆喝,賣工藝品的。
李鐵錘帶著柳晏荷走了過去。
攤位上擺著十幾個工藝品,有長城,故宮,天AN門等等,都是用陶瓷製成,外觀看上去挺漂亮的。
售賣工藝品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身上穿著藍黑工裝,手肘部位補丁摞補丁,領口也磨得泛白了。
“同誌,你們買嗎?我給你們算便宜點。”
中年人看到李鐵錘走過來,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
這人一看就不是個做生意的....李鐵錘拿起一件長城擺件,笑嗬嗬的問道:“大哥,這些東西是廠裡出來的吧?”
“哎吆,這都被您看出了,這位爺,不瞞您說,我是工藝美術廠的技術師。
這些東西全都是廠裡麵的庫存。不過您放心,來曆絕對正當,不會給您惹上麻煩。”
李鐵錘給中年人遞了根煙,閒扯幾句,也搞清楚了這些工藝品的來曆。
京城工藝美術廠是老牌工藝品廠了,從四九年開始,就專門製造紀念品。
前些年因為工藝品實行統購統銷,再加上外地來到京城參觀學習的人很多,工藝品廠的日子倒是過得下去。
但是隨著京城氣溫變冷,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了,誰還會花錢買不能吃不能喝的瓷粑蛋子?
工藝品廠接到的訂單越來越少,車間大部分停產了,工人們連基礎工資都發不下來。
這中年人名叫陳勝利,是廠裡麵的高級技術師,家裡有七個孩子,總不能看著孩子們沒飯吃吧。
他跟工友們一商量,決定把廠裡的存貨拿出來,擺攤兒售賣。
“害,提起這事兒,就丟人啊。”陳勝利大口抽著煙,臉上掛著苦澀。
在這個以勞動為榮的年代,擺攤兒是被人看不起的事兒。
“有什麼丟人的。擺攤也是為老百姓服務嘛,您要是不擺攤,我要買工藝品,豈不是還得到供銷社裡買嗎?”
“倒是這個理兒....”
陳勝利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看向李鐵錘的目光頓時熱情起來。
“李同誌,您要買哪個?我給你打折。”
李鐵錘盤算了片刻,指了指那些工藝品說道:“每樣來兩套吧。”
“每樣兩套.....那可是幾十個.....”陳勝利很不專業的提醒李鐵錘:“同誌,這東西不能當吃的,不能當喝的,也不是特彆上檔次,沒必要買那麼多。”
“沒事兒,我是拿來送人的。”
“您朋友可真夠多的....”
陳勝利感覺到今兒自己好像遇到了大客戶。
他找來一個紙箱子,每樣裝了兩件,然後在裡麵裝上稻草,包裝得嚴嚴實實的,親自搬到了自行車後座上。
“一共是五塊錢,您給我四塊錢得了。”
李鐵錘從兜裡摸出一張五塊錢塞到了陳勝利的手裡麵,“我覺得您的這些工藝品啊,至少值十塊錢,五塊錢我已經占了大便宜。”
李鐵錘倒是沒有誇張,陳勝利的這批工藝品全都是由老師傅純手工製作出來的,要是放在後世,能送到展覽館了。
“這,這多不好意思....”
陳勝利想了一下,從兜裡摸出紙和筆,寫下了自己的地址。
“李同誌,這是我家的地址,你以後需要幫忙,儘管吭聲。”
李鐵錘也把自己在京城的地址下了下來,交給了陳勝利。
柳晏荷突然指著一個攤位喊道:“鐵錘哥,那邊圍了很多人,咱們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