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們說,二道溝子的牛壓茬可比老狐狸還要狡猾。當年我剛到知青點,隻是路上跟他講了幾句話,就被他騙走了十幾斤全國糧票。”
“你們說說,李鐵錘豈是這種人物的對手,所以啊,彆看白得寶他們蹦躂得厲害,靠山屯也拿不到磚窯廠的名額。”
“他們這些社員啊,一輩子在地裡刨食吃吧!”
周興被劉曉慧喊到了地裡麵乾活兒,本來就不情願,生產隊長還特意讓他們幾個遲到的去鋤崗頭上的那塊地。
崗頭上的地裡麵到處都是石頭疙瘩,鋤頭鋤下去震得手臂發麻,不大一會手掌上就磨出了水泡。
周興更加生氣了,一邊鋤地,一邊跟旁邊的男知青嘟囔。
他的聲音很大,旁邊田地裡乾活兒的李鐵杆聽到了,頓時不樂意了。
李鐵杆大步走過來,鋤頭朝著地上一扔,指著周興的鼻子說道:“你這知青娃子是咋回事兒,俺們靠山屯自認為對你們不薄吧,你咋見不得俺們過上好日子。”
李鐵杆人高馬大,周興有些害怕,後退了兩步後,硬著脖子說道:“什麼叫做見不到你們好?我說的可都是實情!”
“你好像是李鐵錘的堂哥吧!”
周興這會好像認出李鐵杆了,笑嗬嗬的說道:“李鐵錘那家夥不是個好東西,把白得寶忽悠回來,丟了城裡的工作。你是李鐵錘的堂哥,他怎麼不讓你也辭職呢。這不是明擺著要害白得寶嘛!”
李鐵杆本來隻是想跟周興理論幾句,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了,抄起拳頭就要衝過去。
生產隊長和幾個社員看到這邊有動靜,此時已經趕了過來,連忙上前攔住了李鐵杆。
“鐵杆,你要乾什麼!咱支書講了,不能輕易對城裡娃子動手。”
周興本來被李鐵杆嚇了一跳,轉身就想逃,現在看到李鐵杆被攔下來,頓時鬆口氣。
“李鐵杆,你彆跟我在這裡耍橫,有本事的話,你讓李鐵錘把磚窯廠要過來啊!”
張春豔在旁邊看熱鬨,這會也走過來,大聲說道:“周興同誌也是一番好意,提醒你們要認清楚現實,你們非但不感謝他,還要揍他,我看啊,你們一個個都是不講理的人。”
生產隊長和那些社員們的眼睛都紅了,他們恨不得衝過去狠狠收拾這兩個不識好歹的東西。
但是周興有句話沒說錯,那就是現在磚窯廠確實被二道溝子公社搶走了,並且再也拿不回來了。
想到這裡,社員們的氣勢頓時弱了不少。
“怎麼了,剛才你們不是很厲害嗎?咋地了,隻會對我厲害,聽到二道溝子就害怕了。”周興見社員們不吭聲,更加的興奮了。
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大喇叭的聲音。
“好消息,好消息,各位社員同誌請注意,經過縣裡麵的批準,咱們靠山屯要建造一座磚窯廠,廠址就選在村東頭的崗上.....”
雖然距離很遠,李母的聲音已經變得模糊了,但是社員們還是聽清楚了內容。
周興的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瞪大眼睛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假的,這肯定是個假消息,廣播裡喊話的人是李鐵錘的老娘,她在忽悠大家夥。”
話音未落,周興的臉上就挨了一拳,這一拳很重,直接將他的麵頰打變形了。
周興仰麵栽倒在地,咳嗽了兩聲,吐出了一口血水,裡麵混雜了兩個大門牙。
隻見李鐵杆緩緩的收回拳頭,深吸一口氣,指著倒在地上的周興說道:“報告隊長,這家夥故意誣陷社員,按照咱們公社裡的規定,俺能夠教訓他!”
生產隊長也早就想收拾周興了,點點頭道:“確實有這個規定。不過,鐵杆,你悠著點,彆把人打死了。”
現在靠山屯裡拿到了磚窯廠,白支書和公社的領導們肯定特彆興奮,這時候就算犯了小錯誤也沒啥。
李鐵杆見生產隊長點頭,頓時興奮起來,挽起袖子朝著周興走了過去。
周興看著一臉獰笑的李鐵杆,在地上往後gurong:“你彆過來,彆過來....”
傍晚,周興在張春豔的攙扶下回到了靠山屯知青點,大家夥都知道了今天的事情,誰也沒有理會他們。
畢竟以往他們就算是偷老鄉的老母雞,也隻不過是犯點小錯。
社員們看在白支書的麵子上,也不會跟他們一般計較。
但是這一次周興把所有的社員都得罪了。
知青們來到靠山屯這麼多年,太清楚社員們的性子,社員們特彆愛麵子,誰要是敢看不起他們,那麼對不起,以後就是仇人了。
周興見大家夥都避開他,也沒有辦法,隻能拉開裡屋的簾子門,朝著趙大明問道:“趙大明,今天廣播裡的事情是假的,對不對?是李鐵錘忽悠大家夥的,對不對?”
趙大明這個時候也想跟周興撇清楚關係,但是猶豫了片刻還是放下了書本,點了點頭:“是真的,剛才我遇到了公社的文書,據文書講明天縣裡麵就要派人下來施工了。”
聽到這話,周興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語道:“李鐵錘那家夥是怎麼辦到的?”
張春豔走到他跟前,小聲說道:“周興,你彆喪氣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城了,到時候就跟靠山屯沒關係了。這些社員們拿你也沒辦法。”
聞言,周興重重點頭:“春豔,你說得不錯!就算是公社裡建成了磚窯廠,他們這幫泥腿子還是乾苦力活兒的。我回了城,讀了大學,畢了業就能去單位當領導。”
聽到這話,張春豔眼睛一轉,說道:“你身上的傷勢挺嚴重的,你等著,我去給你借點紅藥水。”
張春豔出了屋子,找知青們借紅藥水,雖然知青們不待見他們,但是總不能看著周興受罪。
隻是這年月紅藥水也是稀罕物,張春豔問了好幾個人都沒有紅藥水。
劉曉慧這會從公社裡開會回來,得知周興傷勢挺嚴重,二話沒說進到了屋裡,從箱子裡翻出了一瓶紅藥水。
“張春豔,這是去年我被鐮刀割傷了,李先明給我治傷用的,後來傷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沒用了。你拿去吧。”
“謝,謝謝了....”張春豔看著那瓶紅藥水,遲疑了片刻,接過紅藥水匆匆進到了屋裡。
知青們這會都圍了過來,看著劉曉慧說道:“曉慧,剛才你去公社裡開會,是不是就是討論建磚窯廠的事兒?”
“差不多吧。”劉曉慧顯得有點不好意思,那些知青都用豔羨的目光看著她:‘曉慧,等磚窯廠建好,你就能進到磚窯廠裡工作了,還是擔任最重要的會計職務,到時候彆忘記了我們這些老朋友。’
“是啊,磚窯廠裡要是有什麼輕鬆的活兒,記得想著我們。”
“來,曉慧,喝水。”
知青們對劉曉慧特彆的熱情,現在知青回城的大方向已經確定了,但是誰能什麼時間回去,心中都沒有譜。
要是能夠進到磚窯廠裡工作,可比在田地裡撅著屁股鋤地輕鬆多了。
屋內,張春豔撩開周興的衣服,看著他身上的傷痕,心疼的說道:“這個李鐵杆,下手可真夠狠的,這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周興哥,你認真點.....”
看著認真幫自己塗抹紅藥水的張春豔,周興覺得這姑娘好像還挺漂亮的。
張春豔雖然有過一段不堪的感情經曆,但是她會打扮,現在還有點成熟女人的味道,周興看著那白皙的小臉,一時間竟然有些癡迷了。
張春豔抬起頭,正好跟周興對上了眼神,她的小臉恰到好處的紅了起來,低下頭羞答答的小聲說:“看什麼看,德性!”
在靠山屯裡,“德性”是一個很神奇的詞語,如果是男同誌講出來,那就是在罵對方,但是從女同誌口裡吐出來,其中則夾雜了不少曖昧的意思。
張春豔那欲拒還迎的樣子,讓周興骨子裡如同湧出了一股電流酥麻了起來。
他伸出手抓住了張春豔的小手。
窗外,狂風肆虐,吹得窗戶紙嘩嘩作響。
“要起風了啊。”李家屋內,柳晏荷拖著疲憊的雙腿站起身關上了窗戶。
“天還真是冷了。”隻是幾步路的距離,柳晏荷就被凍得忍不住打個噴嚏。
她鑽進被窩裡,雙手伸進李鐵錘的咯吱窩裡:“給我暖暖。”
李鐵錘放下書本,笑嗬嗬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是不是又不老實了?剛才是誰求饒來著。”
“可惡!”想起剛才的場麵,柳晏荷羞憤的攥起拳頭輕輕捶在了糙漢子的胸膛上。
半個小時後。
“呼.....我這會是真動彈不了了。”
小柳姑娘又被教訓了一頓,徹底舉起雙手投降。
李鐵錘打了個哈欠:“早點睡吧,明天磚窯廠要開工了,得寶請我幫忙盯著。”
提到磚窯廠的事兒,小柳姑娘來了精神:“現在磚窯廠的事情談妥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回京城了,我爹已經把學校安排好了,前天還打來電報催促我。”
柳晏荷清楚李鐵錘之所以遲遲不提回京城的事兒,就是因為記掛著靠山屯。
她雖然心中著急,卻知道李鐵錘是那種重感情的人,所以隻能數次跟柳宗山解釋。
“確實是該回去了。”
李鐵錘也惦記著溫室大棚的事情,現在馬上進入了冬天,要是溫室大棚再不開建的話,隻能等到明年了。
兩人閒聊一陣,相互擁抱著陷入了沉睡中。
磚窯廠的開工是靠山屯的大事,翌日一大早,公社的大廚在白支書的叮囑下,早早起床蒸了幾鍋白麵饅頭,是那種沒有摻雜任何麥麩鋸末的、真正的白麵饅頭。
雖然沒有菜,隻有一碗地瓜乾粥,社員們還是覺得自己就是過年了一般。
李鐵錘來到公社的時候,社員們正拿著白麵饅頭大口朵頤。
看到李鐵錘過來了,蹲在灶台前的白得寶朝他招招手:“鐵錘哥,快過來,我從家裡帶來了鹹菜。”
這貨倒是個會吃的。
李鐵錘也沒客氣,走過去拿了一個饅頭,一口饅頭配一口鹹菜,獨特的麥香味和鹹菜的香味摻雜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生活的味道。
吃飽喝足,縣裡麵的張副局長帶著技術員乘坐著吉普車來到了靠山屯。
白得寶身為磚窯廠廠長,負責接待了張副局長。
彆看他平日裡吊兒郎當的,現在換上了嶄新的勞動布衣服,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看上去也像模像樣。
雙方閒談一陣子,技術人員到東崗上丈量了土地,現場核實了靠山屯公社之前遞交上去的磚窯廠規劃圖紙。
一切事情辦齊全,已經來到上午十點多。
“現在我宣布,靠山屯磚窯廠建造正式開始!”
這年月沒有啥奠基儀式,沒有大紅花,也沒有樂隊,社員們放了幾掛鞭炮,張副局長從白支書的手裡接過鐵鍬,挖出了一塊土,就算是建造工作正式開始了。
社員們卻很激動,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隨後的建造工作交給了縣裡麵專門的施工隊伍,由靠山屯提供勞動力支持。
“磚窯廠關係到咱們全縣的基礎建設工作,白廠長,你千萬不要大意啊。”張局長見白得寶很年輕,在臨行前,忍不住叮囑了幾句。
白得寶重重點頭:“張局長,您放心,俺肯定不會給你丟臉的。”
張局長深深的看了白得寶一眼,又跟李鐵錘握了握手,這才進到吉普車裡。
吉普車沿著黃土路奔馳而去,最終消失在廣袤無垠的田野裡。
當天晚上,白支書召開了全體社員大會,在大會上確定了參與磚窯廠建造的社員名額。
“這次工程需要三百二十個社員參加,因為建造工作都是重體力活兒,所以都得是年輕小夥子。”
“還有一點我要說明一下,咱們公社沒有什麼本錢,這次參與建造工作的社員也沒辦法拿到額外的補助。”
“咱們采取自願報名的策略,需要報名的現在可以站起身。”
話音剛落,就有幾十個社員齊齊站了起來。
“支書,磚窯廠關係到咱們靠山屯的未來,俺寧願白出工。”
“俺也願意。”
“俺們也願意!”
一個個社員站起身,最後幾乎所有的男社員都站了起來。
幾個公社裡的女頭排也舉起手:“支書,俺們也要去幫忙!”
李鐵錘坐在角落裡,抽著煙看著這一幕,嘴角露出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