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有數百群眾，其中還不乏戰鬥力極其強悍的大娘們。

她們能為了便宜一厘錢而在淩晨兩點鐘爬起來，冒著呼呼呼的寒風跑到菜市場的外麵排長隊。

也能為了領取免費的避孕器具，一大早在醫院門口排隊。

等會她們要是拿不到那一枚雞蛋的話.....張喬此時已經不敢再想像下去了。

鐵錘水電料商店的老板張靜此時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她在北大荒當了幾年知青，扛過了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躲過了荒原上的野狼，撐過了沉重的勞動.....沒想到現在要折損在這幫大娘手裡了。

早知道的話，回城之後，就不該著急找工作，老老實實待在家裡麵等著工廠裡招工就好了，何必逞能當這個老板。

況且，李鐵錘還是個小氣的家夥，張靜每個月隻能拿到二十塊錢基礎工資，水電料的生意好了，她才能拿到提成。

有人歡喜有人憂。

張喬和張靜這個時候提心吊膽，圍觀的那些群眾個個已經眉開眼笑起來了。

她們馬上就要拿到雞蛋了。

香噴噴的雞蛋啊！

香噴噴

不知不覺三分鐘過去了，水管的接口處依然紋絲不動，熱水順著管道突突突的朝著下水道裡流去。

“嗬，有點意思哈，不過你這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陳德柱看到這一幕，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在前門機務段裡他是水電方麵的大拿，當年機務段興建鍋樓房的時候，是他帶著工人焊接了管道，沒有誰比他更了解水管跑水了。

李鐵錘從兜裡摸出包煙，遞給了陳德柱，笑著問道：“陳叔，你們機務段經常需要連接熱水管吧？”

兩人現在是對手，陳德柱本來不想接煙，不過還是下意識的接過了。

吃人家的嘴短，抽人家的氣短，點上人家的煙，陳德柱的語氣和緩不少：“小同誌，你還真沒猜錯，咱們京城局有數萬鐵道職工，每天工人們下了班，總得洗個熱水澡吧，隻是鍋爐房就有幾百個，鍋爐房裡的管道不計其數。

還有火車上，你也知道現在咱們的火車上已經開始提供熱水了，那些管道全都是熱水管。”

李鐵錘頓時來了精神：“陳叔，這麼說你們特彆需要我的水膠布了。”

“咳咳咳！”陳德柱被李鐵錘這話驚住了，忍不住倒吸口涼氣，結果被煙嗆住了。

他連連咳嗽了好幾聲才算是緩過來。

“你小子還不死心啊。”

“人總得有點夢想是吧？這水膠布可是高科技產品，我對水膠布有信心。”

“行，既然你這麼說了，隻要你的水膠布能夠經受住熱水的考驗，我答應你，肯定會讓段裡麵采購你們水膠布。”陳德柱見過不少吹牛的人，但是像李鐵錘這麼大言不慚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當時就拍著胸脯子說道。

“好，咱們一言為定！”李鐵錘抬起手腕看看時間說道：“陳叔，現在已經十分鐘了。”

“十分鐘了！”陳德柱嚇了一跳，能夠經受住十分鐘的熱水，這水膠布的性能已經出乎他的預料。

陳德柱站起身走到水管旁，用手在接口處摸了下，水管燙手，上麵乾乾淨淨，確實沒有漏水。

“小夥子，隻是十分鐘還遠遠不夠，你要知道，這些管道一旦跑水，除了可能損傷設備外，還容易燙傷人，所以咱們一定要謹慎。”陳德柱想方設法找借口為自己剛才的話打掩護。

這種水膠布在後世能夠讓熱水管幾十年不漏水，李鐵錘也不著急。

他讓張喬搬來一把椅子，緩緩坐了下來，端起搪瓷缸子，悠然自得的喝起了茶水。

這小子還真夠可惡的....陳德柱覺得自己被人蔑視了。

他也是個暴脾氣，要是換成以往的話，此時已經大罵李鐵錘一頓了。

但是現在陳德柱扭頭看看那根管子，隻能縮縮脖子蹲在了旁邊，雙眼緊盯管子。

你什麼時間漏水啊？

“這管子什麼時間漏水啊？這已經半個小時了，俺還得去菜市場買便宜菜呢。”

“誰說不是，我還得送大孫子上學。”

“我得去上班，現在廠裡麵管得嚴，要是遲到的話，肯定會被扣除全勤獎。”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圍觀的那些群眾們逐漸忍不住了，有些人覺得為了一個雞蛋，耽誤今天一整天的事情，實在是不劃算，於是站起身紛紛離開。

陳德柱的臉色這會已經變得鐵青了起來。

“足足半個小時沒有漏水....這水膠布好像有點用處。不過僅僅半個小時還遠遠不夠！”

一個小時後。

“足足一個小時沒有漏水....這水膠布確實有點用，可以用在一些臨時管道上。不過僅僅一個小時還遠遠不夠！”

兩個小時後。

“足足兩個小時沒有漏水....這水膠布到底是什麼做的？”

三個小時....還沒到的時候，李鐵錘睡了一覺後，揉了揉臉走過來，蹲在陳德柱旁邊，笑嗬嗬的說道：“陳叔，今天咱們就到這裡吧。”

“怎麼了？你害怕了？你要是害怕的話你早說啊，我怎麼會跟你一般計較。”陳德柱頓時來了精神，站起身大聲說道。

李鐵錘歎口氣，指了指旁邊的鍋爐說道：“管道沒問題，關鍵是咱們沒有那麼多熱水了。”

陳德柱：“.......”

李鐵錘站起身走到圍觀的群眾麵前，笑著說道：“今天對不起大家夥了，沒能讓大家領到雞蛋，為了表示我們的歉意，我們水電料商店為大家夥準備了禮品。”

那些圍觀的群眾正因為沒能拿到雞蛋而鬱悶，有很多已經準備轉身走了，聽到這話紛紛又停下了腳步。

“小夥子，什麼禮品？”

“是免費的嗎？”

“我們可是周邊的住戶，小夥子，我告訴你，你千萬彆忽悠我們！”

李鐵錘雙手下壓，等那些圍觀群眾們安靜下來之後，這才緩聲說道：“我們水電料商店開業大酬賓，凡是到我們水電料商店購買水管，電料和水膠帶的客人，購物總金額超過三塊錢，將免費獲得一枚雞蛋。”

聽到要買東西才能拿到雞蛋，有些抱著白嫖想法的群眾罵罵咧咧的走了。

不過也有不少留下了，他們倒不是為了雞蛋，而是為了水膠帶。

這年月有些講究的人家已經在家裡搭建了浴室。

洗澡的時候，先燒一大鍋熱水倒進水箱裡，然後擰開水管子，能夠洗個舒服的熱水澡。

但是管道總是漏水，他們又不可能跟鐵路局機務段那樣，組織專業的人員進行維護和檢修，隻能湊合著用。

現在有了水膠帶這種神器，哪能不感興趣。

“小夥子，你們這種水膠帶怎麼賣啊？”不一會就有七八個個住戶上前詢問價格。

“價格很便宜，一塊錢一卷，今天咱們開業大酬賓，打八折，隻要八毛錢。”

“八毛錢，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要是用了俺家的水膠帶之後管道還漏水的話，俺全額賠錢。”

李鐵錘麵對顧客，表現得特彆熱情。

張喬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水膠帶從選料到生產是她一手操作的，沒有誰比她更了解水膠帶的成本。

可以說，除了人工外....幾乎沒有成本。

隻不過因為是跟燕山化工廠合作，所以每卷水膠帶要交給燕山化工廠兩分錢。

李鐵錘張嘴就是八毛錢，這是足足四十倍的利潤，真當那些群眾是傻子嗎？

隻是接下來的事情再次出乎了張喬的預料。

幾個問價的大叔在知道價格後，小聲嘟囔。

“八毛錢確實夠貴的，能買半斤肥膘了。”

“不過要是以後真不漏水了，這八毛錢花得也算是值。”

“是啊，每次漏水浪費水錢且不說，還把家裡搞得亂七八糟的，有時候還會水漫金山。”

“不過真的有效嗎？”

“沒聽人家老板同誌講嗎？如果漏水的話，人家不要錢。”

幾個大叔嘀咕一陣後，紛紛從兜裡摸出錢遞到李鐵錘手裡。

“同誌，我來四卷。”

他後麵的人詫異道：“老周，你怎麼一下子買這麼多？”

那個麵貌憨厚的老工人笑笑：“老板同誌講了，買夠三塊錢的水電料就能得到一個免費的雞蛋。我家確實用不了那麼多水電料，但是我有五個兒子，三個女兒，他們家裡也都安裝熱水管。四卷水膠帶還算是少的了。”

“對啊，我們怎麼沒想起來！”幾個大叔紛紛又從兜裡摸出錢，遞了過來。

“老板同誌我要八卷，你得給兩個雞蛋啊。”

“我也要四卷。”

“還有我，我要八卷。”

一時間人群都圍了過來，衝著李鐵錘遞出鈔票。

張喬看到這一幕，微微眯起了眼睛，利用免費的雞蛋，讓客人們一次性購買更多的產品，這李鐵錘不像是個社員，倒像是解放前做生意的老板。

張靜這會則激動了起來，隻是麵前購買水膠帶的人就足有兩三百人，她這個月的工資有著落了。

“喂，張董事，張經理，你們也彆站著了，趕緊過來給這些大叔大娘登記。”李鐵錘雙拳難敵四手，不到一會功夫就忙不過來。

張喬和張靜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快步走了過來。

李鐵錘這才從人群的簇擁中脫了身，他叮囑道：“把每個顧客的名字和購買數目記上，對了，還有家庭住址，等咱們采購到了雞蛋，直接給顧客們送到家裡麵去。”

“這小夥子還真是個實在人。”聽說商店提供送貨上門服務，那些顧客們紛紛讚歎的點了點頭。

張喬一邊登記顧客們的住址，一邊心中嘀咕：明明可以讓顧客們憑借收據來領取雞蛋，李鐵錘卻要送貨上門，肯定是在打什麼歪主意。

李鐵錘抽著煙嘿嘿笑，這些顧客家裡麵既然有熱水管，那麼彆的管道肯定也不少，到時候派出專門的業務員登門拜訪，說不定還能做成幾筆生意。

就算是賣不掉水管，也能給顧客留下一個好印象。

李鐵錘的做法要是放在後世隻能算是很平常的手段，但是在這個供銷社可能打顧客的年月，已經算得上是五星級服務了。

陳德柱這會還蹲在一邊研究那個管道，他把管道拔出來，看著上麵白乎乎的水膠帶，百思不得其解：“這玩意看上去跟塑料差不多，為什麼能夠扛得住高溫呢？”

“陳叔，我告訴過你，這是高科技！”李鐵錘指了指張喬說道：“看到了嗎，那位同誌是燕山石化的大工程師，水膠帶就是燕山石化花費了巨資，耗費了數年時間研製出來的高科技化工產品。”

聽到燕山石化的名字，陳德誌的神情頓時釋然了。

原來人家這東西是大化工廠研製出來的，難怪性能會這麼好了。

“小同誌，這次是我誇口了，我想你道歉。

陳德柱是個敢作敢當的漢子，當時就衝著李鐵錘拱了拱手。

“陳叔，您客氣了。不過你之前的提議是否還有效？”李鐵錘笑嗬嗬的問道。

“之前的提議....你是說采購水膠帶的事情啊！”陳德柱拍著胸脯子說道：“你放心吧，既然你們的水膠帶性能如此優越，我回到局裡麵之後，就會向上級領導提議采購一批水膠帶。”

“陳叔，這是樣品，你可以帶回去做實驗。”李鐵錘拿出兩卷水膠帶交給陳德柱。

其實就算李鐵錘不給，陳德柱也打算自掏腰包購買兩卷，畢竟要采購水膠帶這種新產品，陳德柱需要通過水膠帶的性能來說服段裡麵的領導。

“你這小同誌，考慮得就是周到。”

李鐵錘說道：“陳叔，其實我們這裡除了水膠帶外，還有水管和電料，全都是從全國各大工廠采購回來的，並且還嚴格把關，選去的都是優等品。”

聽到優等品三個字，陳德柱點點頭：“我現在先去上班，等有機會的話，肯定會考慮你們的水電料。”

在這年月，工廠裡麵都是吃大鍋飯的，工人的技術也良莠不齊，所以產品的合格率不高。

因為物資匱乏，那些不合格的產品也不能丟掉，所以便以二等品的名義出現在市場上，或者是配送給了鐵路局機務段。

那些二等品用在不那麼關鍵的部位倒是沒什麼，壞了之後，可以更換。

但是有些特殊的部位沒辦法更換，或者是更換之後，需要耽誤太多時間。

這時候采購一批優等品水電料就顯得很有必要了。

“這小夥子看上去挺實在的....等上了班，跟領導提議下。”陳德柱挎上工具包，快步朝著機務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