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錘,這是廠裡麵的事情,你身為技術人員,並不方便插手。”
陳副廠長擔心李鐵錘惹什麼麻煩,硬著頭皮無視李有福的眼神,小聲提醒道。
“陳廠長,技術人員也是廠裡的一員嘛。”
出乎他意料的是,李鐵錘似乎並沒有領會到他的好意,反而犯了倔脾氣。
這讓陳副廠長心中不得不長長的歎了口氣,這幫搞技術的家夥,腦瓜子已經秀逗了,這下子要上李有福的當了。
李有福笑道:“鐵錘同誌,沒想到你竟然如此關心同誌。”
他此時心中樂開了花,這次本來隻是想把柳宗山拉下水,沒有想到還能捎帶上一個李鐵錘,簡直是賺大了。
就在這時候,李鐵錘接著說道:“既然是廠裡麵的事情,我一個技術人員有義務參與,那麼廠裡麵的工人身為廠子的主人,也有權力參與。”
他停頓一下,抬頭看看李有福道:“我建議咱們召開全廠大會,請李有福副廠長當著全廠的領導、技術人員、工人們的麵,把給廠領導發放補助的事情講一遍,然後由全廠的工人們投票來決定。”
“既然李副廠長是為了咱們廠長的發展考慮,我相信工人們能夠理解李副廠長的苦心,絕對會舉手支持李副廠長的提議。”
此話一出,李有福的臉色跟吃了某種不可能言明的東西一樣,嘴巴微微張開,再也合不攏了。
開什麼玩笑,要是讓工人們知道是他提出來給廠領導們發放補助,那麼那些剛剛填飽肚子的工人們說不定會手撕了他。
李有福當時就想拒絕,可是很快就意識到了一個大問題。
他本身就是以為廠裡麵發展出謀劃策為理由,提出發放補助的事兒。
現在他自己拒絕的話,那豈不等於是心虛了。
另外,這件事情傳出去,那些領導們也會把責任歸咎到他頭上,而不會埋怨柳宗山。
想到這裡,李有福心中一陣感慨,好狠毒的心思啊,不但化解了柳宗山的難題,還把難題甩到了他身上。
這種水平沒有在機關裡磨煉幾十年,是沒辦法辦到的。
這家夥難道真的隻是一個技術員?
李有福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後,隻能尷尬的笑笑:“南方的經驗確實很好,不過咱們也應該因地製宜,考慮那些製度是否符合咱們這邊的情況。廠內的薪酬分配製度關係到工廠的穩定,所以咱們還是應該謹慎一些。
我建議這件事暫且擱置,等待以後再做決定。”
這貨不愧是老江湖,瞬間將必敗的局麵給拉了回來,甚至還展現了一把自己為廠裡麵考慮的高尚品質。
要不是李鐵錘清楚他的底細,這會已經開始給李有福鼓掌了。
柳宗山雖然知道李有福剛才出的主意是包藏禍心,但是為了廠裡麵的團結,這時候還是給李有福留了幾分麵子。
“李副廠長是越來越進步了,考慮得越來越周到了。”
“柳廠長,您見外了,我這都是在跟您學習....”
柳宗山閒扯幾句,繼續了剛才的話題,看著李有福說道:“李副廠長,剛才我們正準備請你給部裡麵打申請報告,請求部裡麵臨時調派一批肉食過來,為工人們改善夥食。”
“廠長,照顧好工人們是我這個管食堂的夥夫應儘的義務,不過....”
李有福拉長聲音,然後停頓了下,才作出一副猶豫的樣子:“廠長,我現在已經不負責廠裡生產工作了,本來不該在這裡囉嗦,但是我畢竟是廠裡麵的一份子,剛才鐵錘同誌也講了,作為廠裡的一份子,就應該關心廠裡麵的事情。”
柳宗山見李有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微微皺起眉頭:“李副廠長,咱們搭班子也有這麼長時間了,你是了解我的性子的,有什麼事情就儘管講出來。”
“那今天就做一把魏征了。”
李有福直了直身體,笑道:“聽說咱們廠裡麵突然接到了兩千台的收割機訂單,並且這訂單還不是從部裡麵拿到的,有沒有這回事兒?”
“確實有這麼個情況,咱們的大攻堅也是為了這筆訂單。”柳宗山搞不清楚李有福的用意。
李有福嘴角勾起一絲陰笑:“廠長,兩千台收割機可不是個小數目,咱們一定要小心謹慎。你說這筆訂單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呢?”
聽到這話,柳宗山先是遲疑了片刻,才明白李有福的意思。
“李副廠長,你放心吧,這筆訂單雖然不是部裡麵派下來的單子,但是絕對可能,不可能出現任何問題。”
“萬一出現問題呢?”李有福步步緊逼:“按照規定,這麼大的單子,總得在廠委會上過一遍吧?”
“當時我們召開過廠委會。”柳宗山皺眉頭。
“那是我沒有在場,我要是在場的話肯定要搞清楚這筆訂單的來龍去脈。”劉有福態度堅定:“廠長,我身為副廠長,應該有資格知道這筆訂單的來曆吧?”
李有福講完後,不知為何又有些心虛,補充了一句:“我這也是為了廠裡麵好。”
李鐵錘微微眯起眼睛,這也許才是李有福這次來的真正目的吧。
跟凱洛洛公司達成了協議之後,部裡麵的領導和傑弗遜教授都意識到,李鐵錘的操作方式確實可行,但是有一個大前提,那就是具體的操作手法不能泄露出去,更不能引起凱洛洛公司在小美家那些競爭對手的注意。
所以部裡麵的領導經過商量後,將這份協議定為了保密協議,具體的協議內容,采購廠家都是保密內容。
在紅星廠內除了李鐵錘外,隻有柳宗山了解協議真正的內容。
現在麵對李有福的質問,柳宗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個老丈人還真是老實啊....李鐵錘扭過頭看向李有福:“李副廠長,這筆訂單是部裡麵牽的頭,因為某些原因不方便對外透露,你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去問部裡麵。”
“不方便對外透露?你小子還真當我是三歲小孩子!”李有福自認為抓到李鐵錘的馬腳,頓時來了精神,大聲說道:“收割機這玩意一來不牽涉軍工,二來不牽涉到保密技術,憑什麼不對外公布。我看你們肯定是從這筆訂單裡大掙了一筆,所以才不敢把協議內容公布出來。”
此話一出,就算是老實人柳宗山也發火了。
“李有福,沒有證據隨意指控廠領導,可是要犯嚴重錯誤的,你難道忘記了前些年的教訓了嗎?”
李有福聽到這話臉色一白,心中有些慌亂,當年他之所以能夠在紅星廠裡麵上位,依靠的就是跟瘋狗一樣撕咬廠裡麵的其他領導。
他擔心柳宗山舊事重提,語氣緩和一些:“柳廠長,以前的事情我確實犯了錯誤,不過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已經做了檢討。現在我是為廠裡麵的工人們著想。”
“李副廠長,這協議確實沒辦法公布....”
柳宗山還想解釋,李鐵錘打斷了他,看著李有福說道;“李副廠長,我們沒有資格公布協議,如果說不有意見的話,可以直接跟部裡麵打申請。”
李鐵錘算是看出來了,李有福本來就沒打算講道理。
對於這種人,你跟他苦口婆心的解釋,隻能是白費功夫。
“好啊,既然你們這麼說的話,我這就去部裡麵問清楚。到時候出了什麼亂子的話,你們彆怪我破壞班子的團結。”
李有福見李鐵錘態度堅決,此時也有些火氣了,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李鐵錘喊住了他。
李有福心中一喜,皺著眉頭說道:“怎麼了,你們害怕了,準備把實情講出來?”
“不是,李副廠長,我想提醒你的是,你彆忘了自己的職責,這次你要是去部裡麵的話,記得幫廠裡麵申請一批肉食。”李鐵錘道。
“你....”
李有福氣得翻了個白眼差點暈倒過去。
不過他發現自己這時候還真沒辦法拒絕,隻能咬碎了牙齒重重點頭:“你放心吧,我身為副廠長,可是一向把工人們放在心上。絕對不會耽誤工作。”
說完,李有福扭過頭離開了辦公室。
看著李有福的背影,柳宗山長長的歎了口氣:“這家夥啊,老實了幾年,現在怎麼又開始鬨騰了。”
“廠長,像李有福這種害群之馬,要是留在廠裡麵,早晚會鬨出什麼亂子來。”陳副廠長一直對李副廠長不滿,趁機說道。
當初廠裡麵重新整理秩序的時候,按照上級的想法,像
柳宗山衝著陳副廠長擺擺手:“老陳啊,有福同誌確實乾了一些糊塗事,隻不過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還當著全廠領導的麵做了深刻的檢討。也得到了上級的原諒,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有福同誌這次對訂單問題提出了疑問,這也是他關心咱們廠嘛。
有福同誌也是好心,咱們要是因此對他有什麼看法的話,那就顯得太沒有肚量了。”
陳副廠長聞言,隻能看了看李鐵錘,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李鐵錘心中也是一陣無語,他在剛跟柳宗山接觸的時候,就知道柳宗山這人身上有種知識分子獨有的迂腐。
隻是沒有想到,柳宗山今天差點被李有福給收拾了,竟然還為李有福辯解。
隻是這畢竟是自家的老丈人,李鐵錘能怎麼樣呢!
閒聊兩句,李鐵錘便進到了車間裡忙活了起來。
昨天部裡麵打來電話,港城的華家要派人到內地視察紅星機械廠,順便商談幫著港城紅星公司運輸機械的事務,咱李鐵錘得把車間安排妥當了。
另外一邊,李有福在離開廠長辦公室後,並沒有立刻前往部裡麵,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讓陳乾事擬定了一份肉類的申請書。
陳乾事已經從李有福的臉色上看出了他在廠長辦公室裡受了氣,一邊擬定申請書,一邊小聲嘀咕:“廠長,柳宗山那樣對待你,你為何還要幫著他們?”
李有福這會喝了幾口茶水,也冷靜了下來,笑道:“你啊,還是太年輕了。幫著廠裡的工人改善夥食,這可是能夠落好名聲的事兒,我為什麼不做?!再說了,部裡麵的那幾個老領導,一向討厭下麵的人去告狀,這次我要是去部裡麵沒有合理的理由的話,難免會引得領導有彆的看法。”
“現在打著為工人們改善夥食的名義,那些老領導也無話可說。”
此時陳乾事已經把申請書擬定出來了,他把申請書遞給李有福,豎起了大拇指:“廠長,還是您高明,柳宗山隻是運氣好,咱們紅星廠遲早還是得歸您管理。”
“行了,你小子彆拍馬屁了。”李有福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道:“現在領導們已經上班了,我得趕緊去部裡麵。”
陳乾事立刻搖動電話通知了後勤部門,申請了一輛小轎車。
李有福乘坐小轎車來到部委,按照原計劃先把申請肉食的申請書遞給了老領導。
“老領導,這次你可得幫幫我們紅星廠啊。”
“有福,你能為工人們考慮,我深感欣慰啊。不過咱們部裡麵的日子也不好過,這樣吧,我先想辦法協調供銷部門給你們調配五千斤肉類。”老領導看了看申請書,緩聲說道。
“太謝謝了,我們廠裡麵的工人都會感謝您的。”
李有福拍了一通馬屁後,這才講出了自己真正的來意:“老領導,最近我們廠裡麵搞了一大筆訂單,廠長柳宗山帶著陳副廠長,還有那個技術顧問整天神秘兮兮的,我身為副廠長,想要搞清楚訂單的詳細內容,竟然被他們給拒絕了.....他們還把這件事推到了部裡麵。”
“我懷疑這件事裡有貓膩。”
“老領導,您的眼裡素來揉不得沙子,您可不能坐視柳宗山他們亂來。”
五分鐘後。
李有福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內,眉頭緊緊皺起來了。
“這份協議到底是什麼內容,能讓老領導如此緊張....”
就在剛才,李有福按照原計劃打算從老領導那裡搞到協議的內容。
誰承想,剛才還對他和顏悅色的老領導在聽了他的話之後臉色大變,直接將李有福趕出了辦公室,並且還特意警告李有福不要再打聽這些事情。
“該死的李鐵錘,你到底玩了什麼手腳....”
李有福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