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副科長,你這是要乾什麼!”
在保衛科內,周科長眼見熊友山竟朝著車間主任揮起了拳頭,再也按捺不住,大聲吼道。
“老周,這老東西竟敢誣陷廠領導,我這一拳已經算便宜他了。”
熊友山此時還想耍無賴,繼續撒潑。
周科長臉色一沉,嚴肅地說道:“熊副科長,陳主任是來報案的,按照咱們保衛科的規定,咱們應該怎麼做?”
見周科長搬出規定,熊友山的臉色微微一變,低下頭,小聲嘟囔道:“應該派人去查清楚情況。”
周科長在心中暗罵一聲“這沒腦子的家夥”。
然後整了整衣領,說道:“今天這事兒涉及李副廠長,案情重大,我親自帶隊前去調查。”
周科長親自點了七八個保衛乾事,便朝著食堂小倉庫趕去。
出發前,他略微猶豫了一下,朝著報案的陳建山招了招手。
陳建山湊過來後,周科長小聲叮囑道:“老陳,這事兒非同小可,你趕緊去通知柳廠長。”
“知道了……”陳建山明白周科長的意思。
這次說不定是個扳倒李有福的好機會。
不過李有福在廠裡根基深厚,肯定會引起反彈,要是柳宗山能來坐鎮,就能減少不少麻煩。
陳建山轉身朝廠辦公樓跑去尋找柳宗山。
而熊友山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
他借口肚子疼,偷偷從辦公室溜走,朝著劉副廠長的辦公室奔去。
既然周科長要搬援兵,他也得找幫手。
此時,周科長已經帶著保衛乾事朝著食堂疾馳而去。
工人們剛吃完飯正準備去上班,看到周科長這陣仗,立刻意識到出大事了,紛紛跟在後麵。
等周科長來到食堂門口的時候,身後已經跟了密密麻麻一大群人。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連周科長都出動了。”
“聽說有人在食堂裡亂搞男女關係呢。”
“嘶……這也太勁爆了吧。”
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播開來,不到片刻,大半個紅星廠都被驚動了。
工人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將食堂圍了個水泄不通。
周科長走進食堂的時候,已經不得不讓兩個保衛乾事在前麵開路,這才勉強擠進去。
此時,李有福敞著懷站在那兒,正和李鐵錘對峙著。
看到周科長進來。
李有福眉頭微微一皺,但很快又舒展開,說道:“老周啊,你來得正好。李顧問誣陷我亂搞男女關係,這全是誤會,你趕緊讓他讓開。我好歹也是廠領導,這成何體統?”
周科長微微一笑,回應道:“是不是誣陷,得調查之後才能清楚。”
“調查?老周啊,你是不是糊塗了?我是副廠長,就算要調查,也得部裡派專人來。你不過是個小科長,有什麼資格調查我?”
李有福見周科長不順著他的意思,心中一驚,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
周科長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畢竟按照組織紀律,確實應該由上級派人來調查。可一旦讓李有福離開,他背後的那些人肯定會出麵乾預,到時候再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可就難如登天了。
就在周科長左右為難之際,人群外傳來一道聲音:“周科長不能調查你,那我呢?”
聽到這聲音,李有福心中一緊,抬頭望去。
隻見人群自動分開,柳宗山在陳建山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柳宗山身著藏藍色中山裝,臉色陰沉,渾身散發著一股怒氣。
工人們看到他這副模樣,都不禁心頭一顫,紛紛讓出道路。
在這個年月,國營工廠實行廠長負責製,柳宗山身為廠長,就如同紅星廠的大家長一般,自然有權力調查副廠長。
“老柳,這是誤會,真的是誤會啊。”看到柳宗山親自出麵,李有福暗叫不好。
“是不是誤會,調查之後自然會清楚。”柳宗山看了看周科長,說道:“老周,你把李有福和這位女同誌帶回保衛科調查。”
周科長心中大喜,朝那幾個保衛乾事揮了揮手。保衛乾事們得令,大步向前,就要抓人。
李有福臉色驟變,想要躲閃。
可他哪是保衛乾事的對手,沒兩下就被扭住胳膊,按倒在地。
至於那個女同誌陳眉,情況就有些棘手了。
她此刻躲在被窩裡,保衛乾事們不清楚她是否穿戴整齊,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周科長準備讓所有人都出去,再叫個女保衛乾事來處理陳眉的時候,人群外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
“廠長,誰都知道您一直對李副廠長有意見。
周科長又是您的心腹,老李這次要是進了保衛科,恐怕就再也出不來了吧!”
工人們聽到這話,都嚇了一跳。
雖說柳宗山脾氣好,沒有廠長架子。
平日裡工人們還能和他開開玩笑。
但現在直接指責柳宗山借保衛科之手除掉一個副廠長,這可是天大的罪名。
周科長正準備讓工人們離開,也被這話驚到了,抬頭看去。
等看清來人,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
隻見熊友山背著手,慢悠悠地從外麵走了進來。
熊友山隻是個副科長,本來不足為懼。
關鍵是。
他並不是獨自前來。
身後還跟著劉副廠長、張副廠長、後勤的劉科長、陳科長,還有三車間車間主任、五車間車間主任等四五個車間主任。
這些人加上現場的柳宗山、李有福、周科長,以及一車間車間主任、後勤處的兩個副處長。
可以說紅星廠的大部分高層領導都聚集在此了。
隨著這些人的到來,現場氣氛陡然緊張起來,一股濃烈的硝煙味彌漫開來。
工人們也意識到,這已經不是李有福一個人的事了,而是關乎全廠的重大事件。
柳宗山眯起眼睛,看著熊友山問道:“你是以前那個保衛科長吧?當年我被關起來的事,是你派人乾的?”
“當年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柳廠長。
我也因為那些事被從保衛科長的位置上撤下來了。”
熊友山瞪大了眼睛,振振有詞地說道:“今天我來,就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您為了個人恩怨,誣陷李副廠長,破壞咱們紅星廠的團結。”
不得不說,熊友山看似魯莽,卻還是有點手段的。
就這一句話,不但把自己以前的惡行推得一乾二淨,還反過來給柳宗山扣了一頂大帽子。
跟在他身後的那些領導也趁機附和道:
“老柳,我們知道你以前受了委屈,但這事兒不怪老李啊。”
“是啊,他都已經承認錯誤了,我看這事就算了吧。”
“大家共事幾十年了,都是老朋友。
找個機會讓老李給你賠酒道歉,這事就揭過去了,咱們紅星廠還得向前看呢。”
……
柳宗山此時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這幫人是想把抓捕亂搞男女關係之人的行動,歪曲成他為了報私仇而故意陷害李副廠長。
這種手段他當年就見識過,雖然粗糙,但卻十分有效。
柳宗山看向圍觀的工人們。
果然,隻是片刻工夫,工人們看他的眼神就變得有些異樣了。
關鍵是,他身為當事人,還真不好撇清關係。
此時要是堅持把李有福送到保衛科,就算最後證實李有福有罪。
工人們也會懷疑其中有貓膩。
而熊友山和那幫廠領導就可以借此機會到部裡告狀了。
想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後,柳宗山額頭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心中暗忖:這家夥真是好狠毒的心機啊!
李有福見熊友山一出手就製住了柳宗山,頓時又有了底氣,甩開兩個保衛乾事的手。
“老柳,當年我確實對不住你,但我也是形勢所迫,那並不代表我的本意。
你怎麼能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呢?現在還要報複我?!”
隨著李有福的暴怒,現場局勢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原本想要拿下李有福的柳宗山,此時不得不考慮如何擺脫打擊報複的嫌疑。
李有福則一邊喊冤,一邊指責柳宗山。
幾個車間主任和廠領導也加入進來,現場頓時分成兩派,吵得不可開交。
李鐵錘原本對柳宗山寄予厚望,看到現在這局麵,心中明白老丈人心軟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輕輕咳嗽一聲,緩緩說道:“既然有人擔心被打擊報複,那我們可以不把李有福帶到保衛科,就在這裡審訊。
有廣大工人同誌在旁邊看著,我想任何人都沒辦法搗鬼。”
他這不大的聲音,卻如同一根利箭穿透了喧鬨的空氣,倉庫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正伸手指著柳宗山的熊友山沒料到大家會突然安靜,連忙縮回了手指。
李有福剛想反駁李鐵錘,嘴巴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
工人們紛紛點頭。
“我覺得李顧問的辦法好,我們可都是親眼看到李有福和這女工人亂搞男女關係的,我們都是證人。”
“有我們盯著,就算是保衛科的人也不敢亂來。”
“我看啊,今天不把事情弄清楚,誰都彆想走。”
柳宗山暗暗鬆了口氣,看向李鐵錘說道:“李顧問,既然這個主意是你出的,那這查案的事就交給你了。”
說完,他又扭頭對周科長說:“老周,你配合李顧問。”
周科長身為保衛科科長,本應負責審訊工作。
但此刻他巴不得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連忙說道:“那是自然,這是我們保衛科的責任。”
李有福那幫人此時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現在工人們都讚成李鐵錘的意見,他們要是反對,就等於和全廠工人作對。
“李副廠長,您覺得呢?”熊友山有些不安地看向李副廠長。
李副廠長冷哼一聲,挺起胸膛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沒乾過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我自然不會心虛。”
他心裡已經盤算好了,隻要自己一口咬定是在治病。
再加上陳眉配合。
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拿他沒辦法。
“那好!剛才李副廠長說了,陳眉是為了給他治病,才脫了他的衣服。
那陳眉為什麼把自己衣服也脫了呢?這得問問陳眉。”
李鐵錘拿到調查權後,走到陳眉跟前。
他看著這個慌亂的農村小寡婦,並沒有直接問關鍵問題,而是一臉嚴肅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陳眉……”陳眉此時依舊驚慌失措,她緊了緊被褥,小聲回答。
“哪個公社的?”
“城郊紅旗公社,陳家莊。”
“家裡有什麼人?”
“有個老娘,還有兩個孩子……”
陳眉越來越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李鐵錘的意圖,心臟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到嗓子眼了。
李鐵錘緩緩蹲下身子,看著她的眼睛說道:“你想過沒有,如果你配合李有福,他或許能脫身。
可你呢?
這件事一旦傳出去,要是傳到你們公社,你老娘和兩個孩子該怎麼辦?”
這話一出口,陳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她雙手緊緊攥住被褥,低下頭,帶著哭腔說道:“領導,我沒有和李副廠長亂搞男女關係,我真的是在給他看病……”
李鐵錘打斷她:“我相信你們沒亂搞男女關係,但是你想想,除了這個理由,是不是還有其他情況,能讓李有福和你都脫了衣服在一起呢?”
這時,李有福看到李鐵錘在和陳眉低聲交談,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連忙大聲喊道:“陳眉同誌,你彆聽他的,他是在害你。”
李鐵錘站起身,板著臉看向李有福:“李副廠長,現在我在審問證人,你作為犯罪嫌疑人在這裡搗亂,不太合適吧。”
“我是副廠長!李鐵錘,你彆拿著雞毛當令箭。”李有福梗著脖子,朝著李鐵錘大聲嚷嚷。
啪!
話音未落,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了李有福的臉上。
這一巴掌力氣極大,打得他臉頰都有些變形了。
李有福怎麼也沒想到李鐵錘竟敢動手打他。
他捂著發燙的臉,指著李鐵錘怒吼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襲擊廠領導。”
“你現在不是副廠長,隻是嫌疑人罷了。”李鐵錘扭頭看向周科長,問道:“老周,嫌疑人蓄意阻攔調查,調查人員是不是有權口頭警告,如果口頭警告無效的話,是不是可以采取必要的手段?”
周科長也沒料到李鐵錘會動手。
李有福雖已下台。
但他當年的所作所為,周科長仍記憶猶新,所以一直對他有所忌憚。
剛才也沒敢好好履行保衛科長的職責。
現在李有福居然被打了臉,周科長一下子沒了顧慮。
他挺直胸膛,大聲回答:“報告李顧問,為了查明真相,我們調查人員可以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