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整個京城籠罩在黑暗之中。
供銷總社主任辦公室內卻燈火通明。
為了快速解決楚陽事件留下的後患,梁主任和章副主任加班加點辦好了開除楚陽的手續。
等處罰公告書被辦公室秘書拿走後,梁主任總算是鬆了口氣。
他坐下來點上根煙,深深抽了一口:“這次鐵道兵那邊幸虧是把楚陽交給了我們處置,要是真送到鐵道上,咱們可就要被動了。”
“是啊,楚陽的事兒雖然不大,性質卻極其惡劣。這次沒有影響到咱們供銷總社的聲譽,已經算是萬幸了。”
講到這裡,張副主任笑道:“說起來,還是多虧了李鐵錘處長及時做通了鐵道兵同誌的工作,要不然....你也知道的,那幫子鐵道兵性格都很火爆,不知道會鬨出多大亂子來。”
梁主任讚同的點點頭,他已經被二班長的所作所為給驚住了。
自從供銷總社建立以來,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乾的。
“李處長立了功,咱們也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過,這事兒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表彰的話會引起麻煩。”梁主任沉吟片刻道:“這樣吧,京城百貨不是從港城那邊弄來一批彩色電視機嗎,你給李鐵錘送一張。”
“那批彩色電視機的數量有限,名額已經分出去了....”章副主任聽到這個決定,顯得有些為難。
他太清楚了那批彩色電視機了。
這麼說吧,那批彩色電視機就連他也沒有資格購買。
“這個好辦,把我的那張票給李鐵錘送去。”梁主任站起身,道:“我年紀大了,孩子們也都分開了,要那麼好的電視機也沒什麼用處,還是送給年輕人,他們喜歡熱鬨。”
章副主任見梁主任願意把自己的名額拿出來,稍稍吃了一驚,不過也沒多說什麼。
另外一邊。
珠窩村附近的背風山坳裡。
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燒,珠窩村的社員們帶來了苞米棒子,紅薯等土特產。
“鐵錘處長,聽說你以前也是社員,那咱們是一家人,來,我敬你一杯酒。“珠窩村的陳隊長端起一杯酒,雙手遞到了李鐵錘跟前。
李鐵錘端過酒杯,一飲而儘。
酒是當地用地瓜乾釀造的地瓜燒,度數很高,進了肚子後,跟火燒了一般。
喝了酒,再啃一口烤紅薯,怎麼都感覺有點不對勁。
“老陳啊,你們公社還真是夠小氣的,隻有苞米棒子,紅薯,這也叫篝火晚會?”李鐵錘笑嗬嗬道。
“害,鐵錘兄弟,不瞞你說,彆看我們珠窩村有一些社員在火電站工作。日子卻不好過。”陳隊長神情有些尷尬。
畢竟,是因為餘溫溫室,他們這些社員才能在工地上乾活兒,現在卻隻能拿這點東西來招待朋友,確實不夠意思。
“不應該啊?東方紅火電站臨時工的工資不是十五塊錢一個月嗎?有了這麼多錢,公社的日子還不好過?”李鐵錘皺起了眉頭。
以前在工地的時候,李鐵錘就感到不對勁,現在已經是深冬季節了,那些來乾活兒的社員們身上卻還穿著單薄的衣服。
李鐵錘也曾想詢問原因,但是因為考慮到這些事情可能涉及到公社內部分配的問題,所以才沒過問。
今天見陳隊長似乎有難言之隱,李鐵錘便把自己心裡的疑惑講了出來。
陳隊長對這位同樣社員出身的“兄弟”也沒有藏著掖著,把原因講了出來。
珠窩村跟一般的公社不同,因為三麵環山,可以耕種的土地特彆少。
公社裡的青年小夥子比較少,大多是中年人或者是老人,真正能下地乾活兒的人很少。
最重要的一點是,為了保守三線廠的機密,所以這邊隻通了一條鐵路線,並沒有真正的公路,跟外界的溝通幾乎處於斷絕狀態。
所以即使有火電站的幫助,日子也過得比彆的公社差。
“陳老哥,彆擔心了,也許要不了多少年,就憑借你們這裡的美景,到時候你們不用乾活兒,就有吃不完的肉。”李鐵錘給陳隊長遞了根煙,笑嗬嗬的說道。
陳隊長接過煙,拿起一根樹杈子點上,深深抽了一口:“不乾活兒,坐在家裡就有糧食從天上掉下來?鐵錘老弟啊,你就是會忽悠老哥。”
陳隊長覺得李鐵錘隻是在安慰他罷了。
李鐵錘隻是笑了笑,沒有解釋。
在後世,珠窩村這邊因為是距離京城最近的山區,成為了遠近聞名的旅遊勝地。
這場彆開生麵的晚會一直持續到了淩晨。
翌日,李鐵錘照常早早的爬起來,投入到了工作中。
二處的陳副處長專門從京城裡趕來,借著移送物資的時候,把供銷社對楚陽的處罰決定告訴了李鐵錘。
“鐵錘處長,我在供銷總社工作那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總社的效率能如此之高。
昨天晚上下的決定,今天早晨保衛科已經把通報貼在了通報欄上。”
陳副處長笑眯眯的說道。
李鐵錘一邊清點物資,一邊點頭:“楚陽是自作自受,不過他身為咱們二處的副處長,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可能會對處裡麵有影響。
我現在需要盯著溫室工地,處裡麵還需要你多操心了。”
聞言,陳副處長興奮得差點跳起來。
他也是在機關工作幾十年的老同誌了,哪能不明白李鐵錘的意思。
李鐵錘這是要把二處的日常工作交給他啊。
“鐵錘處長,你放心,我保證會完成任務!”陳副處長興奮的做了保證之後,因為著急工作,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他剛離開,陳團長便打著哈欠從外麵走進來,笑道:“怎麼,你為了建造溫室,連處裡的管理工作都移交出去了?”
“害,陳老哥,你還不了解我這個人嘛。相比較坐辦公室,更喜歡搞研究,走,咱們該去工地了。”李鐵錘抬起手腕看看時間,見到了上工時間,便帶著陳團長來到了工地。
此時那些鐵道兵們已經在周工程師的指導下,開始拆除昨天安裝錯誤的管道,並且重新安裝管道。
因為管道的對接使用的是水膠布,而不是焊接,所以對管道並沒有損傷,損失的隻是一些功夫罷了。
隨後的一段時間裡,李鐵錘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餘溫溫室的建造中。
時間一天天過去,半個月後,餘溫溫室的內部管道安裝完成,各種設備也安裝到位了。
隨後便展開了種植工作。
這在以前是讓李鐵錘最頭疼的環節,不過對於供銷總社來說卻顯得很輕鬆。
供銷總社親自跟農科院洽談,也不知道許諾了什麼條件,農科院派遣了兩位專家負責餘溫溫室的蔬菜種植工作。
李鐵錘也把在紅星廠溫室工作的周夫請了過來。
有了周夫的工作經驗,兩個專家很快就上了手。
隻是現在新的問題也出現了。
跟紅星廠溫室不同,東方紅火電站溫室的麵積搞到上萬平方,每個月預計出產數噸反季節蔬菜和水果,僅僅靠兩個專家遠遠不夠。
供銷總社的意見是從下屬供銷社裡抽調一批年輕的職工擔任種植工。
這時候,陳隊長得知消息後,找到了李鐵錘的辦公室裡。
“鐵錘兄弟,老哥求你件事兒,我們公社裡的情況你也了解,年紀大的社員太多了,他們雖然看不動重活兒,但是種菜還是沒問題的,並且那些社員都是老經驗了,都種過菜....”
陳隊長講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說道:“要是能讓他們到溫室工作的話...”
陳隊長一輩子沒有求過人,講起這些話顯得吭吭哧哧,最終還是沒有把話講完。
但是李鐵錘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鐵錘沉思片刻道:“陳老哥,餘溫溫室歸供銷總社管,這事兒我需要跟領導溝通,你等我消息吧。”
“多謝了,鐵錘兄弟,不管這事兒成不成,都謝謝你了。”
陳隊長非常清楚,李鐵錘作為餘溫溫室的建造者,此時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壓根不需要為了珠窩村而去跟總社的領導溝通。
陳隊長出了辦公室的門,等在外麵的幾個社員立馬圍了上來。
“怎麼樣,李處長答應了嗎?”
“哪那麼容易啊,我可是聽說了,人家供銷社要從外地調人。”
“現在很多返程的知青都找不活兒,咱們這些社員沒有京城戶口,人家憑什麼把這活兒給咱們。”
麵對一雙雙殷切目光,陳隊長雙手下壓,等他們安靜下來後,緩聲說道:“我已經把大家夥的想法告訴了李處長,不過這事兒是總社負責的,李處長還要跟總社溝通。大家夥不要著急,等有了消息,我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聽到這話,那些社員們頓時有些失望的離開了。
“總社領導負責,人家肯定要用自己人。”
“這次又沒戲了,現在工地也結束了,免費的午飯也混不到了,咱們還是想辦法上山,多狩點獵物,留著過冬。”
“對對對,還應該多養點老母雞,我聽長辛店的親戚講,現在城裡幾乎不查鴿市了,雞蛋能賣1分錢一個呢。”
“人家長辛店距離城裡很近,能賣雞蛋,咱們呢?等走到京城,雞蛋早就顛壞了。”
翌日,李鐵錘趁著休息的空檔,乘坐運送煤炭的列車返回了京城供銷總社。
會議室內,李鐵錘將打算聘請珠窩村社員擔任種植工的想法提了出來。
梁主任和章副主任都微微點了點頭:“社員們的日子確實不好過。”
幾個領導也紛紛點頭答應。
不過也有不同意見,後勤處的陳主任舉起了手:“鐵錘處長,你為那些社員們考慮,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那些社員年紀都比較大了,不一定能勝任種植工的工作。”
李鐵錘對這陳主任有點印象,這次挑選種植工的任務本來是交給了陳主任。
現在他提出反對意見,看來是已經有了人選。
李鐵錘點頭道:“陳主任,您可能沒種過菜吧?”
此話一出,陳主任的臉色頓時變了,猛地拍桌子,瞪大眼:“我種沒種過菜,跟挑選種植工有什麼關係?”
章副主任見會議室內的氣氛有些緊張,敲了敲桌子:“老陳啊,現在是開會,大家夥都可以各抒己見,不要帶情緒。”
“是....”陳主任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大了,連忙解釋道:“餘溫溫室關係重大,我也是擔心李處長年紀輕,誤了大事。”
章副主任看向李鐵錘:“鐵錘同誌,你有什麼意見,都可以講出來,不要有顧慮。”
那些參會的同誌看到章副主任對李鐵錘的態度如此之好,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疑惑,但是仔細一想,就明白過來了。
楚陽的事件中,要不是李鐵錘從中斡旋,供銷總社就要成為京城各部門中的笑柄了。
特彆是餘溫溫室的直接領導人還是章副主任。
李鐵錘也感受到了章副主任的好意,衝他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陳主任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種菜與其說是體力活,還不如說是技術活兒,經驗活兒。
那些社員們在地裡乾了一輩子活兒,經驗遠比那些小年輕們豐富。
要知道,彎著腰在地裡乾活兒的滋味可不好受。
那些年輕力壯的知青們乾起活來,遠比不過那些老社員們。
另外,種菜還是個仔細活兒,一般的年輕人們很難耐得住性子。”
李鐵錘的話合情合理,那些領導們紛紛點頭讚同。
陳主任還是有些不甘心,正想舉手發言,這時候李鐵錘又開口了:“我之所以提議請珠窩村公社的社員來餘溫溫室大棚工作,最重要的一點原因在於,這可以加強餘溫溫室跟珠窩村公社的聯係,緩解兩者之間可能會產生的矛盾。”
此話一出,那些領導們的臉色頓時變了。
他們都清楚,像這種工程難免會對地方上產生不良的影響。
就拿餘溫溫室來說,從開工到建設,再到正式投產,所使用的道路除了鐵路外,其餘的小路都是珠窩村所有。
車輛碾壓難免會對道路造成不良影響。
珠窩村公社雖然表現得很大度,社員們從來沒有提出意見。
但是可以預計,在不久後的未來,隨著日子的推移,總有一天,珠窩村公社會對餘溫溫室產生不良的印象。
梁主任不免高看了李鐵錘一眼:“能夠考慮長遠,顧及到方方麵麵,李鐵錘同誌考慮得很周到,我看,這事兒就這麼決定了吧。”
梁主任拍了扳,那些領導們也紛紛同意,陳主任隻能鬱悶的歎了口氣。
他本來已經答應了好幾個老朋友,等他們的子女從鄉下回來,就借著這個機會,把那些人安插到供銷總社裡。
現在看來全完了。
會議隨後又商議了餘溫溫室的名字。
有領導提議,既然是供銷總社的溫室,那就應該叫做供銷總社餘溫溫室。
梁主任覺得這名字有些不妥,扭頭看了看李鐵錘:“鐵錘同誌,你有什麼意見?”
“咱們供銷總社肯定不會隻建造這麼一座餘溫溫室,我看,還是按照地點命名吧,就叫做東方紅餘溫溫室。”李鐵錘沉思片刻說道。
“東方紅餘溫溫室....好名字!”
聯想到餘溫溫室裡的蔬菜即將供應的單位,無論是梁主任還是那些領導們都點頭讚成。
就連陳主任也沒辦法提出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