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鐵錘還在睡夢中，就被柳晏荷給叫醒了。

“鐵錘哥，趕緊起床吃飯啦。”

昨晚看電視看到停台才睡，李鐵錘這時候還有點困，打著哈欠問：“幾點了？”

“都七點鐘了。”

“啥？七點了，壞了，今天約好了要去鐵道科學技術研究所呢。”

李鐵錘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趕忙換好衣服，洗漱了一番，拿起一個大白饅頭，就要騎車走。

姚雪茹在後麵喊：“你這麼大個人，就吃一個饅頭哪行啊？”

“娘，彆管他了，鐵錘以前在靠山屯的時候就這樣，忙起工作來連飯都顧不上吃。”柳晏荷拉著姚雪茹的胳膊，把她拉回屋裡。

“你這孩子，怎麼一點都不懂事。”姚雪茹趁機教育柳晏荷，“男人年輕的時候身體好，倒也沒啥。要是一直這樣，年紀大了會得胃病的。你作為人家媳婦，得勸著點。”

柳晏荷本來沒當回事，一聽這話，立馬緊張起來。

她緊緊抓住姚雪茹的胳膊，著急地說：“娘，我聽說老母雞湯養胃，今天咱去買一隻吧？”

“放心吧，這陣子正好你爹也忙，燉一鍋雞湯，給他們倆補補身體。我早就準備好了家禽票。”

吃了早飯，姚雪茹帶著柳晏荷去了菜市場。

這時候李鐵錘已經到了京城鐵道科學技術研究所的大門口。

值班的保衛乾事已經接到了研究所的通知。

在檢查了李鐵錘的證件後，一個年輕保衛乾事指指遠處的紅磚樓房說道：“二所陳所長的辦公室就在二樓最左邊的辦公室內。”

“謝了！”

李鐵錘收回證件，沿著水泥路走進鐵道科學技術研究所。

研究所內綠樹成蔭，身穿製服的工作人員人來人來，卻十分的安靜。

這裡跟遍布機器轟鳴聲的紅星機械廠相比，更像是真正的研究所。

來到辦公樓最左邊的辦公室前，李鐵錘輕輕在門上敲了敲，等裡麵有了回應這才推開了門。

研究所的陳所長站起身熱情的迎了過來，緊緊的握住了李鐵錘的手：“你就是鐵錘同誌。”

陳所長身穿黑色中山裝，鼻梁上夾著黑框眼鏡。

他留著研究人員標配的地中海發型，看上去就是個常年沉浸在研究工作的老研究員了。

“陳所長你好。”

李鐵錘跟陳所長握了握手之後，從帆布包中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圖紙遞了過去。

“陳所長，這是拆裝式營房的圖紙。”

“你稍等，我已經安排了最好的研究人員來負責這個項目。”

陳所長接過圖紙看了兩眼，搖動電話對著話筒講了幾句。

片刻之後，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進來的是中年同誌。

“這位是我們研究所的周向明研究員。這次負責拆裝式營房的製造工作。”

“這位是李鐵錘同誌，來自紅星機械廠。”

陳所長分彆給兩人做了介紹。

周向明是鐵道研究所二所的主力研究員，目前正負責跟水運部門共同籌辦第四次集裝箱短期試運。

昨天接到所裡麵的通知，要求他去蓋房子，他本來就有意見。

集裝箱短期試運關係到集裝箱的推廣，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蓋房子算是咋回事兒？

現在聽到李鐵錘隻是機械廠的技術員，周向明頓時更加不樂意了。

他冷著臉跟李鐵錘握了握手：“鄙人是四級工程師，不知道鐵錘同誌是什麼職稱啊？”

“俺？俺就是個小技術罷了，以前是開拖拉機的拖拉機手。”李鐵錘淡淡的笑著說道。

他這會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沒有什麼職稱。

以前在農業機械研究所是研究員，到了紅星廠裡是顧問，雖然享受了三級工程師的待遇，但是沒有相關的手續。

聽到這話，周向明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扭頭看向陳所長：“所長，我現在負責的集裝箱試運工作正在進行中，水運方麵的專家們全都等著，壓根就抽不出空來陪著一個拖拉機手蓋房子，還希望您能把這個項目交給彆的研究員。”

陳所長明白周向明的脾氣。

這人是清華大學畢業生，師從的還是國內機械設計方麵的大佬，畢業後加入了鐵道研究所，可謂是天之驕子。

所以，平日裡周向明對於那些基層技術人員，難免有點輕視。

隻是陳所長沒有想到，自己親自出麵，周向明竟然會撂挑子。

他尷尬的咳嗽兩聲，笑著說道：“向明啊，集裝箱的試運工作，咱們已經進行了三次了，集裝箱技術該完善的已經完善了，之所以屢次沒有通過路試，沒有大範圍推廣，跟技術沒有關係。

可拆卸營房關係到鐵道兵前線同誌的生活....應該優先考慮。”

聞言，周向明渾身一震，看著陳所長問道：“所長，您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是不是上麵已經不打算大規模推廣集裝箱技術了？”

“咳咳....向明啊，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並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

陳所長含糊其辭的講了兩句後，將材料遞給了周向明：“你先帶人把可拆卸營房搞出來吧。”

周向明雖然是個書呆子，此時也明白了，陳所長肯定是從上麵得到了消息，所以才如此不看在第四次路試。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陣氣餒，苦笑了兩聲：“那些人怎麼就看不明白呢，集裝箱技術才是未來鐵路運輸，海運運輸的核心技術......”

見周向明開始發牢騷，陳所長臉色一變。

他先是看了李鐵錘一眼，連忙打斷了周向明：“向明，你也是在組織的人，應該清楚有些話可以講出來，有些話則不可以。”

這兩年的情況雖然好轉了一些，但是周向明也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了。

周向明伸手接過了材料，歎口氣說道：“所長，你放心，我肯定會圓滿完成任務。”

李鐵錘看著這位愁眉不展的四級工程師，總感覺就像是山大王那樣，強搶了彆人的新婚小媳婦兒。

特彆是在周向明走路的時候一直耷拉著腦袋，連連唉聲歎氣。

“周工，來，整一根。”李鐵錘從兜裡摸出根煙遞過去。

像這年代的研究員們大部分有抽煙的愛好。

果然。

周向明停下腳步，伸手接過了煙。

他劃著火柴點上。

嘶....呼

周向明的情緒穩定了一些，衝著李鐵錘尷尬的笑笑：“李鐵錘同誌，我為自己剛才不禮貌的舉動，向你道歉。”

“害，這有什麼，俺就是個拖拉機手，學曆上沒有你高，這是事實。”李鐵錘拍拍周向明，笑道：“俺不在意這些，隻要咱們儘快可以把可拆卸營房的樣品生產出來就行了。”

可拆卸營房隻是李鐵錘一時興起搞出來的。

他還要抓緊時間研究海瑪斯火箭炮，那才是真正的大殺器。

周向明雖然脾氣倔強，卻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回到辦公室後，他詳細研究了圖紙，很快便給出了製造方案。

“鐵錘同誌，你的可拆卸營房的難點跟當初我們研究集裝箱的難點一樣，那就是如何最大限度的降低成本的同時，增加強度，並且還有能夠進行大規模生產。”

“對對對，周工，不愧是大工程師，你看這走廊的設計該如何更改。”

一種不能大規模生產的設備，比如毫無價值，這是李鐵錘一直秉持的觀點。

周向明的話講到了李鐵錘的心窩子裡。

“你的設計已經很完美了，隻是在生產方麵可能會遇到麻煩，你看，這個走廊拐彎的地方，你使用了角鐵鋼材，強度雖然足夠，但是在安裝的時候，工人們可能會遇到麻煩。”

周向明此時對李鐵錘的印象也改變了不少。

這位拖拉機手設計出來的圖紙，已經超過了大部分的四級工程師。

就連他這個常年研究集裝箱的工程師要想設計出這種營房來，也沒辦法達到圖紙上的水平。

唯一的缺點就是李鐵錘並沒有實操經驗，在設計上沒有考慮到生產難度和施工難度。

“你看，咱們在這裡修改一下，用可拆卸的鋼管來代替彎角鋼材，然後在外麵加裝兩根加強筋，這樣的話，營房既有足夠的強度，也方便了施工。”

“如果把加強筋改成可拆卸的，是不是更方便一點？”

“誒，你彆說，還真是這樣。”

酒逢知己千杯少，科研人員遇到了同樣愛好的朋友，也同樣會沉浸在工作中。

周向明拿著鉛筆一邊跟李鐵錘商量，一邊寫寫畫畫，不知不覺，一個下午過去了。

等兩人放下鉛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李鐵錘伸了個懶腰，扭動酸疼的脖頸說道：“向明啊，時間不早了，咱們明天繼續吧。”

周向明皺皺眉頭：“咱們還有很多設想沒有搞定呢，要不你晚上留在這裡，咱們加班工作。我讓食堂送點飯菜過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品嘗到這種棋逢對手的滋味了。

跟李鐵錘一塊研究問題，思路碰撞出的火花，讓這位四級工程師好像回到了剛畢業時。

“不了，我可是已經結婚的人了，媳婦兒還在家裡等著呢。”

拋下句話，李鐵錘騎著自行車奔馳而去。

周向明呆愣在了原地。

他這位三十三歲的大齡青年，剛才好像是被人鄙視了。

“害，女人哪有研究圖紙來得快樂！這個拖拉機手啊，太傻了。”

周向明很快便想明白了，從飯盒裡拿出一個窩窩頭，一邊啃，一邊抄起了鉛筆。

李鐵錘來到這個年代，見識過不少乾起工作拚命的人，但是像周向明這種不要命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周向明連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等到第四天清晨，李鐵錘騎著自行車來到鐵道研究所的時候，收獲了一個全身酸臭，雙眼烏黑深陷，頭發亂蓬蓬的的四級工程師。

周向明充滿疲憊的臉上，此時卻洋溢著自豪，拿起圖紙衝著李鐵錘興奮的說道：“鐵錘，我終於搞定了最後一個難題，咱們馬上就能進行樣品的生產工作了。”

李鐵錘捏著鼻子說道：“在進行生產工作之前，你最好還是去洗個澡吧，要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鐵道研究所虐待研究員呢。”

周向明：“........”

兩個小時後，洗涮一新的周向明帶著李鐵錘來到了長辛店二七機車廠。

長辛店二七機車廠是國內最早的生產鐵路設備工廠之一，建造於1901年。

第一台“建設型”5321號蒸汽機車就是在這裡建造完成的。

跟大連廠、大同廠和四方廠等國內其他鐵道設備製造工廠相比較，這裡更注重車體的建造工作，同時也是京城鐵道研究所的“合作單位”。

工廠內部的房屋跟紅星廠有很大區彆，都是拱形頂的建築，看上去頗有異國色彩。

“這裡是由法國和比利時建造的工廠，使用的設備大部分還是當時的設備，其實這些設備大部分已經落伍了.....”周向明帶著李鐵錘往工廠裡麵走，一邊走一邊介紹長辛店二七機車廠的情況。

最後他長長的歎口氣：“什麼時間，咱們也能跑到彆人家裡去建造工廠。”

想來也是，把彆人建造的工廠當成寶貝，是一件即無奈又心酸的事兒。

“你放心，總有那麼一天的。”李鐵錘拍了拍周向明的肩膀。

“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吧。”

說著話，周向明帶著李鐵錘進到辛店二七機車廠技術科，見到了負責生產集裝箱的領導。

見到周向明，那領導感到有些詫異：“周工，路試使用的集裝箱不是已經確定使用上次的嗎，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今天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製造集裝箱的事兒，而是.....”

周向明把圖紙交給了那領導。

“而是為了製造可拆卸營房的製造工作。”

隨後，他又拿出了鐵道研究所的批文。

辛店二七機車廠和京城鐵道研究所是合作關係，看到批文，機車廠的領導沒有任何耽誤，便開始組織車間進行生產工作。

由於是第一次生產樣品，李鐵錘和周向明都留在了車間裡，準備隨時解決工人們遇到的難題。

喧囂的車間裡，李鐵錘幫著調試了設備，回到四方桌前，一屁股坐下來，看著周向明問道：“周工，你說的鐵路集裝箱進行短期試運是咋個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