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向明已經回到小院前。
執勤的勤務員見他回來,慌忙走出來從他手裡接過自行車。
“首長今天本來打算去東北那邊開會,車票已經定好了,不知為何突然改變了行程。”
勤務員在周家工作多年,清楚周家的情況,接過自行車後,喃喃自語了一句。
周向明似乎沒有聽到一樣,推開屋門。
屋內的四方桌上已經擺了幾個小菜,周父正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戴著眼鏡看報紙。
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到是周向明進來了,周父的屁股微微挪了一下,並沒有其他的動作,依然自顧自的看著報紙。
周向明走到周父麵前,聲音僵硬的問了聲好。
“你還知道回來啊!”周父這才放下報紙。
摘下眼鏡後,他對著周向明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我們周家以保家衛國為榮,就連你姐姐都上過戰場,你倒好,躲到了研究所裡玩筆頭子!”
“爹,現在時代不同了。不是隻有上戰場才能保家衛國....”
周向明還想解釋幾句,周父便抽出了銅扣皮帶。
他頓時有些生氣了:“爹,我現在已經成年了,有自由選擇職業的權力,你這麼乾,就是要搞封建大家長那套子。”
“嗐,你這臭小子,老子教訓兒子那是天經地義!你少給我扣大帽子。”
周父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脾氣暴躁。
這些年也學會了修身養性,很少發火了。
但是看到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他再也忍不住了。
銅扣皮帶揮舞得呼呼作響,頗有點當年的風範。
旁邊的勤務員似乎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早就悄悄的躲到了外麵,不忍心看著父慈子孝的場麵。
這時候,周母聽到動靜從廚房裡趕了出來,一把拉住了周父的胳膊。
“老頭子,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們父子就不能簽署和平協議嗎?”
聽到這話,周父雖然氣呼呼的,但是還是把皮帶收了回去。
“吃飯!”
周家人吃飯有個規矩,那就是講究食不言。
當然了,周家人的這個規矩產生的原因跟柳家完全不同。
柳家遵循的是解放前知識分子的做法,講究的是優雅。
周家在解放前是扛長工的,每次地主婆把飯桶拎到田地裡,要是在吃飯的時候說話,就搶不到下一碗了。
這也導致周家人吃飯的速度極快。
周父狼吞虎咽乾掉兩碗飯,拿起毛巾擦了擦嘴巴,站起身道:“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就到書房裡來吧。”
周向明差點被氣壞了,當時就要離開,卻被周母拉住了。
周母指了指書房:“去吧,你爹等著你呢,記住啊,他年紀大了,說什麼你聽著就是了,千萬彆跟他爭吵。
昨天保健醫生還講過,你爹的血壓有點高。”
“知道了....”周向明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周父坐在書桌前點上根煙,淡淡的問道:“說吧,遇到什麼難事兒了。”
“不是我遇到難事兒,是咱們!”
說著話,周向明從帆布包中取出那個檔案袋遞了過去。
“什麼事兒都喜歡記在紙上,知識分子的臭毛病!”
周父嘴裡不滿的嘟囔了幾句,手頭卻很誠實,迅速拆開了檔案袋。
他從檔案袋裡抽出了一份稿紙。
隻是看了一眼,周父便呆愣住了。
“論集裝箱技術跟老毛子衰落之間的關係......”
集裝箱技術是個啥玩意,周父並不清楚。
但是老毛子那邊的情況,卻是周父這個級彆的人物最關心的事情。
“行啊,你小子終於知道關心正事兒了。
不過老毛子的事情總參那邊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怎麼可能跟你這個什麼技術有關係呢!”
周父抬起頭盯著周向明,神情有些不屑:“這集裝箱技術能頂多少個師啊?”
“十個師!”周向明很肯定的說道。
“十個師....你小子連王大頭吹牛的壞毛病也學會了?”周父吹胡子瞪眼。
周向明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爹,你仔細看看再說吧。”
“行,等我看了,發現你糊弄我,你小子今天就等著銅頭皮帶吧。”
周父說著話翻開了第一頁。
“老毛子近十年經濟發展的趨勢圖,集裝箱技術在歐美運輸中的增長趨勢圖.......”
周向明是科班出身,比李鐵錘那半吊子厲害多了。
在這兩天時間裡,他翻閱了大量的材料,將老毛子的經濟情況和歐美集裝箱趨勢繪製成了圖表。
兩個圖表重合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任誰看了,都能發現兩者有很大的重合趨勢。
周父雖然不相信這啥箱子技術能如此厲害,但是這些圖表上的數據卻做不得假。
周父帶了一輩子兵,打了一輩子仗,從來就不相信什麼巧合。
“難道真被你小子猜中了.....”
周父的好奇心被挑撥了起來,忍不住翻開了第二頁。
然後是第三頁....第四頁
周父看似粗魯,但是能夠帶領大部隊,豈能是一般人。
他敏銳的意識到材料上內容看似不可思議,卻跟現實狀況相符合。
如果真如材料上分析的那樣,咱們跟著老毛子後麵走,以後還真會有大麻煩。
就在這時候,外麵傳來了敲門聲,打亂了周父的沉思。
隻見周母推開門走進來,手裡端了兩個瓷碗。
“老頭子,你最近總是咳嗽,這是我給你做的燉梨膏,趁熱吃了。”
周父一看,就知道這老婆子是擔心他跟周向明起了衝突。
“行了,先端出去吧,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同向明談。”周父現在一心就在材料上,哪裡還有心情吃東西。
周母愣了一下,她看到周向明的臉上並沒有怒意,這才暗暗鬆口氣。
周母了解周父的性子,也沒多勸,便端著瓷碗出了書房。
等書房的門重新關上後,周父重新投入到對材料的研究中。
足足花費了半個小時,他才把所有材料都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
放下材料,周父足足沉思了半個小時,這才開口道:“向明,要是真如材料上分析的那樣,你這個集裝箱技術,確實價值十個師。”
經曆過幾次戰爭,周父比任何人都清楚,現代戰爭比拚的是士氣,更是武器和裝備,是經濟。
有了錢才能造先進的武器,才能減少傷亡。
“父親,您願意出麵幫忙了?”周向明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的順利。
“於國有利,於民有利,於軍有利。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周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他雖然頭發已經花白了,但是渾身散發出的那股氣勢,還是讓周向明忍不住心中一凜。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周父這種狀態,周父此時就像是一個在戰場上準備衝鋒的戰士!
“我現在就去海子那邊。你在家裡等著,隨時準備接受上麵的詢問。”周父搖動了電話通知勤務員準備車輛。
周向明幫他把材料放進公文包中,遞了過去:“父親,這材料雖然是我整理的,但是大部分的內容,來自李鐵錘同誌。我在材料的最後麵標注了出來.....還請父親見機行事。”
周父今天晚上本來就覺得這個兒子有點不俗,聽到這話,看向周向明的眼神更加不一樣了。
“好好好,果然是我們老周家的兒子,不貪功,知道護著自己的戰友。”
“可惜啊,你沒有進入隊伍,要不然絕對是個優秀的戰士。”
周向明笑道:“我現在作出的貢獻,不是已經超過了十個師嗎?”
“.......你小子還真是把王大頭吹牛的毛病學會了。”
嗔怪著,周父心中卻跟喝了蜂蜜一樣。
沒想真正作出大貢獻的,竟然是這個一直不被他看好的兒子。
“準備好茅台酒,等我回來!”
周父推開書房的門走出去。
周母此時還等在外麵,見周父披上大衣要出門,頓時嚇了一跳。
“老頭子,你這是又跟兒子生氣了?你啊,又不是不知道向明的性子....”
“你這次還真是猜錯了。咱家向明可是剛把價值十個師的東西交給我。我現在要去海子那邊,你先睡吧。”
此時勤務兵已經被來到了門口,周父顧不得解釋,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周母看著他的背影,有點茫然:“老頭子這是怎麼了?好像跟向明的關係一下子變好了?還有那十個師,到底是咋回事兒?”
不過無論發生了什麼事,肯定是大好事。
周父和周向明兩人鬨了幾十年的矛盾,現在總算是緩和了一些。
夜晚。
點點星光灑落京城,一輛嘎斯吉普車呼嘯著沿著大街朝著海子奔去。
咱李鐵錘並不清楚這些。
在周向明“擅離職守”後,李鐵錘就擔任起了監工的重任。
不過長辛店機車廠確實是有底蘊的國營大廠,無論是設備還是工人師傅的素質都遠超過紅星廠。
車間領導更是一直在車間內盯著,所以可拆卸營房的建造非常的順利。
僅僅一個星期的時間,第一座可拆卸營房便建造完成了。
鐵一師的陳團長在接到李鐵錘的電話後,提出了一個非常過分的要求。
“鐵錘啊,老哥目前在安康啊,這裡太冷了,你趕緊把營房送來,讓老哥暖和暖和。
對了,老哥今天在大山裡打到了一頭老虎,你要是能及時趕來,給你留根老虎腿。”
咱李鐵錘豈是那種任人驅使的人,當時直接拒絕了陳團長。
“啥老虎腿不老虎腿的,兄弟壓根就不喜歡,除非再加一根虎鞭。”
“成交!我現在通知鐵道部門安排運輸工作。”
掛掉電話後,李鐵錘撓撓頭,覺得自己好像是吃虧了。
“早知道再要一張虎皮了,這天氣忒冷了,要是有件虎皮大襖就舒服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咱李鐵錘也是個站著尿尿的爺們,豈能出爾反爾。
吃虧就吃虧吧,誰讓咱是好人呢。
不過這座營房有周向明的一份力,李鐵錘決定把周向明也拉去。
自從周向明從李鐵錘那裡拿了資料,就再也沒有來過長辛店機車廠了。
李鐵錘借用長辛店機車廠的電話,先是跟周向明的辦公室掛了電話,結果沒有人接電話。
他又給鐵道技術研究所陳所長掛了電話。
“周向明?他目前在從事一項重要的工作,連我都搞不清楚在哪裡。”
“是嗎?那打擾了。”
掛掉電話後,李鐵錘皺起了眉頭。
他非常清楚所謂的重要工作,就是說服上麵推廣集裝箱技術。
周向明離開已經有一個星期了,現在還沒有結果,看來是遇到了一些困難。
想來也是,如此重大的事情,上麵不可能不謹慎。
現在周向明指望不上了,李鐵錘隻能自己前往安康。
夕陽西落,李鐵錘披著晚霞回到了柳家。
在吃飯的時候,把自己要前往安康的消息告訴了柳晏荷。
“什麼,你要去那麼遠的地方?現在天氣那麼冷,我聽說了,鐵道的施工現場條件都很艱苦。”柳晏荷忍不住擔心起來。
柳宗山輕輕咳嗽兩聲,打破了食不言的規矩:“晏荷,鐵錘是給鐵道上幫忙,鐵道運輸可是咱們經濟發展的大命脈,豈能因為有點困難就退縮。
另外,越是艱苦的地方,越鍛煉人嘛。”
“可是.....”柳晏荷也懂得這些道理,但是她就是不舍得李鐵錘出差。
“俺這次前往安康,不是修築鐵路,隻是指揮那些鐵道兵同誌把營房搭建起來,來回估計也就是一個星期的時間。”李鐵錘笑嗬嗬的說道。
“隻要一個星期啊,那太好了....”柳晏荷聞言頓時鬆了口氣,她話剛出口,就覺察出不對勁。
柳晏荷抬起頭,隻見李母和大嫂都有奇怪的目光盯著她。
柳晏荷的小臉蛋上立刻飄上了兩朵紅色的雲朵。
夜晚。
屋內燈光昏暗。
小柳姑娘早早的躺到了被窩裡。
看到李鐵錘走過來,她連忙撩起被子捂住了臉。
“今天你也不攔著點我,害我被娘和大嫂笑話了。”
“都是一家人,有什麼笑不笑。”李鐵錘脫了衣服鑽進被窩裡。
他上下其手,正準備下一步動作,卻看到了掛在櫃子上的校服。
“媳婦兒,我覺得你穿上校服會肯定更加漂亮。”李鐵錘抽出了手,嘿嘿笑了笑。
柳晏荷最開始愣了下,等明白李鐵錘的用意後,羞得她用小拳頭在李鐵錘的胸膛上捶了好幾下。
“你啊,整天淨想著怎麼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