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嬤嬤走後,
蘇紫菀將那晚熱騰騰的安胎藥倒在樹下,不信任之人送來的東西她不敢喝,畢竟蘇嬤嬤曾經親手落了顧懷夕的孩子。
除了謝淮聿,蘇紫菀不信任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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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府的青雲齋正是顧老夫人所居的院子,
顧老夫人身體硬朗強健,剛由身邊的老嬤嬤侍候著用完早膳,一雙慈目就朝外頭望了望,緊接著問宋嬤嬤,
“夕夕用膳了沒有?沒有的話,讓她來我這裡吃。”
宋嬤嬤笑著將消食茶遞過去,
“小姐在國公府規矩慣了,現下回了自己家,定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顧老夫人點點頭,隨即囑咐道:“那你親自去小廚房,讓廚子做幾道夕夕愛吃的菜送過去,昨天黑燈瞎火的瞧了她一眼,隻覺得她瘦了許多。”
宋嬤嬤溫聲應下,正想出去時又有些猶豫,
看著慢條斯理品茶的顧老夫人,宋嬤嬤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口,
“小姐自從嫁去了國公府鮮少回來,如今半夜帶著行李回家,是不是和國公鬨彆扭了?”
顧老夫人笑了笑,蒼目閃過精光。
“夕夕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輕易不抱病喊疼,現下一聲不吭的回來,隻怕是和我那孫女婿走到絕處了。”
宋嬤嬤一驚,顯然已經忘了自己要去小廚房的事,她顯然不信顧懷夕能舍得離開謝淮聿。
“可——小姐對國公一片癡心,咱們滿府都心知肚明。”
顧老夫人舒緩了口氣,不甚在乎的說,
“情愛這東西,碰了南牆就知道回頭了,不過也無所謂,咱們顧家的女兒,也不是一定要巴著他國公府的。”
宋嬤嬤歎了口氣,麵上有些擔憂,
“話雖如此,可被休妻總歸說出去麵子上不好看,也不知道老爺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顧老夫人這下沒說話,她的這個兒子自從娶了繼室,便不怎麼和她這個老母親談論朝堂之事,隻不過一向的在乎官聲,夕夕若是被休妻了,難免對他這個太傅名聲有損。
“哼,要官聲還是要我這個母親,他自己掂量掂量。”
顧老夫人麵色淡然,仍舊不放在心上,畢竟夕夕可是她最心肝的孫女,在夫家受了委屈不說,回了自己家裡絕不能再讓她不開心。
顧老夫人將茶盞放下,問到:“姚氏和孩子們呢?”
“夫人和二少爺,三小姐去善伽寺進香了,為二少爺參加春闈科考祈福。”
顧老夫人點點頭,姚氏是顧德忠娶得繼室,並生下了一雙龍鳳胎,女名顧清芷,男名顧清牧,隻比顧懷夕小了五歲,
顧老夫人和這姚氏沒多熱絡,隻不過一慣的疼惜孫兒們。
“也好,牧兒天資聰慧,若能不靠他父親自己考上功名,於我們顧家也是榮耀。”
話音剛落,
門口走進來一抹纖瘦的身影,顧老夫人定睛一看,正是顧懷夕,蒼目瞬間裹上慈愛。
“夕夕來了,快過來,讓祖母好好看看。”
顧懷夕坐到顧老夫人床邊,輕喚一聲:“祖母。”
顧老夫人細細打量著她,隻見她下巴尖尖,麵色有些發白,可那雙杏眸卻清明透亮,蠻有精氣神,不似傷心的厲害一蹶不振的模樣,心下稍鬆了口氣。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顧懷夕彎了彎唇,“許久不睡自己的床,有些睡不慣。”
顧老夫人點了點她的鼻尖,笑著道:“沒出嫁的時候,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來青雲齋用午膳,小廚房從來都不用準備你的早膳。”
顧懷夕抱住顧老夫人的手臂,親昵的將頭放在肩上,唇角的弧度落下來些。
自嫁到國公府,她總以那些賢妻貴眷的方式約束自己,每日天不亮就親去小廚房給謝老夫人熬湯藥做蜜餞,謝老夫人每日寅時一刻喝完湯藥後,還要吃一點顧懷夕親自製得蜜餞糖水緩解苦澀。
每次她端著蜜餞碗,守在床榻前,都會被她突然發瘋的潑一身湯藥,有時候還會死死攥住她的胳膊,尖銳的指甲深入皮肉不肯鬆開,直到鮮血流出,
常嬤嬤才見慣不慣,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夫人堅持片刻,老夫人總是這樣,你習慣便好。”
現下顧懷夕靠在自己祖母的肩上,心中一片平和。
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活的越發不像自己,也錯失了在祖母膝下承歡的時光,不管還剩幾年生命,往後她隻想守著家人好好生活。
她想了想,決定和顧老夫人坦白,
“祖母——我和謝淮聿。”
話還未說出口,一個清雋頎長的少年就奔到了顧懷夕和顧老夫人麵前,嗓音清脆,
“阿姐!”
顧懷夕定睛一看,正是同父異母的弟弟顧清牧,他一身月白色圓領長袍,眉眼清明溫潤,像極了他們的父親。
顧懷夕的母親病逝後,父親顧德忠過了三載就續娶了姚氏,顧懷夕因為失去母親傷痛萬分,對父親續娶的事十分不理解,連著和姚氏也不怎麼熱絡,所以和這一雙龍鳳胎弟妹也沒什麼感情。
可這顧清牧卻十分喜歡跟在顧懷夕身後阿姐阿姐的叫著,像個跟屁蟲一樣。
看清顧懷夕後,顧清牧清亮的眸子泛出喜色,
顧老夫人問到:“不是隨你母親去善伽寺了?”
顧清牧乾脆利索的說:“阿姐很少回府,回來一次見不到總歸遺憾,總得見過阿姐再去,善伽寺晚去一會兒不打緊。”
顧清牧一口一個阿姐,喊得顧懷夕心裡暖意十足,她笑著拍了拍顧清牧的肩,“幾月不見,又竄高了不少,再這麼下去,都要比父親高了。”
顧清牧不好意思的笑出了一口白牙,“倒是阿姐瘦了,身量不似從前,是不是在國公府太過操勞?”
顧懷夕笑了笑,不好和一個剛極冠的少年說情愛之事,也沒多解釋,恩了一聲算是回答。
誰知顧清牧卻不樂意了,蹙著眉頭不悅的說,
“那麼大一個國公府,難道沒有奴仆麼?非要阿姐親自操勞,我看這國公府還不如咱們府上過的氣派,一會兒我就和母親說,讓她挑幾個趁手的下人給阿姐帶回去使喚,省的你那麼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