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抹黑來到縣醫院已經是淩晨兩點鐘了。
鬆原是個小縣城,唯一的一所醫院也顯得相當簡陋。
沒有救護車,沒有急診室,更沒有專業的擔架車
當然了,停車也不需要交停車費。
隨意將拖拉機停在醫院門口。
李鐵錘喊了劉曉慧和陶光秀將王娟攙扶到值班室內。
值班室很簡陋,蠟黃的木門,水磨石的地麵,屋裡擺了一張殘破的桌子,桌子上放著聽診器,溫度計。
所有的擺設在昏黃的白熾燈照射下,散發出陳舊的味道。
唯一現代化的設備,要算是靠在牆壁旁的那張鐵皮櫃子了,裡麵擺放有各種玻璃瓶。
值班的醫生是一位年輕醫生,姓張,戴著一副斷了腿的眼鏡。眼鏡的鏡腿上纏有白色醫療膠帶。
見有病人被抬進來,張醫生最開始顯得很著急,拿起聽診器就要診療。
隻是當他拉開被褥,看到王娟的時候,神情頓時變得嚴肅了起來。
劉曉慧一直在偷偷觀察張醫生的表情,心臟隨著他的神情懸在了喉嚨眼裡。
張醫生皺皺眉頭道:“這位是知青吧?”
聞言,劉曉慧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
知青在鄉下幾年了,自認為融入了這個大集體,跟一般社員還是有明確的區彆。
社員的衣著就顯得單調土氣,無論男女,衣服就是黑、灰、藍三色,即使是年輕姑娘、媳婦也不例外。
而且式樣簡單,長度寬窄無度,許多衣服顯然是用自巳織的土布做的,布鈕扣漢裝衫,顯得很土很原始。
知青們穿的還是原來的學生裝。
當然,那時舊軍裝很時髦,能穿上一套軍裝顯得很神氣。王娟身上穿的就是一套洗得泛白的舊軍裝。
還有裡麵乳罩的痕跡....女社員是不可能穿這玩意的。
劉曉慧支支吾吾:“是,是女知青...”
李鐵錘還是第一次送女知青送醫,見張醫生不關心病人,反而在那裡盤問,頓時不樂意了。
“咋地了,知青就不看病了?”
張醫生抬眼看看李鐵錘,確定他是鄉下社員,淡淡的說道:“不是不看病,而是看病得有介紹信,你們的介紹信呢?”
劉曉慧著急了:“醫生,求求你了,她突發疾病,這黑燈瞎火的,沒地方弄介紹信啊。”
“你放心,等明天,我回到公社裡,肯定會把介紹信送來。”
劉曉慧此時著急得眼角紅潤起來了,在昏黃光線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可憐。
張醫生卻不為所動。
“這是規定,沒有介紹信,我沒辦法給她看病。你們先抬走吧。”
一陣冷風從窗戶外刮進來,跟這冰冷的話語混合在一塊,劉曉慧骨子裡一陣惡寒,身子忍不住打了個擺。
她可是聽說了,急性闌尾炎說不定會要人命啊。
“醫生,求求你了....”劉曉慧拉著住張醫生的袖子,陶光秀也著急得抹眼淚:“求求你,救救王娟姐姐吧....”
“你們也彆在這裡跟我鬨,趕緊走,彆耽誤事,拿了介紹信,再來看病!”
張醫生不耐煩的擺擺手,想把幾人趕出去。
劉曉慧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了,卻不願意離開。
陶光秀也拉住張醫生的胳膊不鬆手,張醫生一時間拿她們兩個也沒辦法。
屋內陷入了僵持中。
就在這時。
啪
一張拖拉機手證甩在了桌子上,打破了屋內的僵持。
一直坐在椅子上沒吭聲的李鐵錘冷聲道:“這個能不能當介紹信?”
“你是拖拉機手?”張醫生看看證件,搖搖頭:“不行,你能夠確定身份,她們幾個沒辦法確定,這玩意不能當介紹信。”
李鐵錘撩開衣服下擺,從腰間抽出一把土噴子,擺在了桌子上。
土噴子鏽跡斑斑的槍管子,在燈光的照射下,散發出點點寒光,映襯進了張醫生的眼眸中,他瞳孔猛地收縮,忍不住後退一步。
“這個能不能當介紹信?”
張醫生看著土噴子,眼神中閃過一絲畏懼,還是硬著脖子說道:“同誌,我勸你不要衝動,咱們這裡可是有值班的保衛乾事。”
“再加上這個呢?”
李愛國掏出一疊錢甩在桌子上。
他將拖拉機手證,土噴子,那疊錢攏到一起。
“這三樣加起來呢?能不能當介紹信?”
張醫生沉默了片刻,緩步走過來,從那疊錢裡麵抽出兩張。
“這是掛號費,剩下的錢明天記得準時交到收費處,還有明天要把介紹信送來,彆讓我為難。”
李鐵錘見張醫生並沒有貪錢,不免高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將土噴子插回腰間。
“醫生同誌,你放心,俺是靠山屯的李鐵錘,絕對不會讓你受到牽連。”
張醫生默默點點頭,拿起聽診器給王娟檢查身體。
看著忙碌的張醫生,劉曉慧和陶光秀總算是放下了心。
劉曉慧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衝著李鐵錘說了句感謝的話。
李鐵錘看了看閉著眼的王娟,沒有理會劉曉慧,走出屋子,蹲在屋簷下點上一根煙默默的抽了起來。
外麵一片漆黑,腳下的道路也被黑暗所籠罩,在這虛幻而又真實的夜幕中,所有的一切顯得那麼地微小。
隻不過李鐵錘清楚,再過兩個小時太陽就要升起來了,介時整個鬆原城將籠罩在光明之中。
掐滅煙頭,李鐵錘攏了攏工裝,雙手插進兜裡麵轉身進入診室。
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他還有點小小的事情需要處理。
此時診室內,張醫生對王娟進行了一番檢查,卻感覺到有點摸不著頭腦。
“這姑娘的症狀很像是急性闌尾炎,肚臍眼卻沒有發炎的症狀”
“腹部也沒有任何異常。”
劉曉慧有些著急了:“醫生,你是不是沒有檢查清楚啊?”
“你這是在質疑我的能力?我可是正規醫專畢業的高材生。”張醫生似乎受到了侮辱,嘴角氣得直哆嗦。
醫專....好吧,在這年月確實算得上是高學曆人才了。
李鐵錘提議道:“既然檢查不出症狀,就先給她攮一針,觀察一陣子再說吧。”
“對對對,先止住疼。”張醫生深深的看了李鐵錘一眼。
“社員同誌,等明天你記得結賬。”
“你放心吧,俺是靠山屯的拖拉機手,不差錢。”李鐵錘再次掏出拖拉機手證。
拖拉機手的工作證在這年月相當於八百分的螞蟻信譽值。
張醫生轉過身櫃子裡取出兩支安瓿瓶。
李鐵錘身強體壯,來到這個年代後還沒打過針。
李家的鐵鉤,鐵梅他們有個小病,吃點草藥就解決了。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年月的針劑。
好奇的問道:“張醫生,這藥是什麼啊?”
“杜冷丁。”
李鐵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