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外麵突然響起一陣轟鳴聲。
劉大虎嚇了一跳,連忙跑出了車間。
隻見一輛吉普車疾馳而來,吉普車速度很快,屁股後濃煙陣陣。
哢嚓。
伴隨著急促的刹車聲,吉普車穩穩的停在了劉大虎的跟前。
鬆原公安局盛天方從副駕駛上下來,身後跟了三位公安同誌。
看到盛天放,劉大虎的臉色微微一變,忙笑著迎了上去。
“盛局長,怎麼把你驚動了?”
“你們廠裡麵發生了破壞農業生產,意圖謀害農業技術員這麼大的事兒。
你這個大科長置之不理,我們公安局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啊,沒有這麼嚴重,這都是李鐵錘瞎說。”
“是不是瞎說,需要經過調查才能知道。
不搞調查,就擅自下結論,這是你們改造廠保衛科的工作作風?”
這話不可謂不嚴厲,劉大虎被訓斥得臉色鐵青說不出話來。
盛天放一瘸一拐的走到劉大虎的跟前,虎著臉說道:“還是說你覺得我們沒有管轄的權力?”
改造廠保衛科的級彆跟街道派出所的級彆一樣,盛天放代表局裡要穩穩的壓他一頭。
如果今天帶隊的是普通的同誌,劉大虎倒是能夠以此為借口,現在萬萬不敢講出這種話。
“盛局長,看您這話說的,我們歸屬您領導,您請,您請....”
劉大虎尷尬的笑了兩聲,讓開了一條道路。
盛局長一瘸一拐的走進了車間內。
見到盛局長親自帶隊,那些工人們和周副科長也嚇了一跳。
他們都是老鬆原人,知道這位老局長已經很久沒有親臨過一線了,今天是怎麼了?
這時候,李鐵錘從辦公室裡走出來,伸出手迎上來:“盛局長,歡迎你們到我們車間調查案子。”
盛局長跟他握了握手,問道:“李科長,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兩人雖然以官職相稱,但是兩人之間親昵的語氣是瞞不住人的。
那些工人們心中猛地一震。
難怪李科長讓老趙去縣公安局報案,原來是有根底的啊。
劉大虎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之前已經調查過李鐵錘的身份。
這家夥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拖拉機手,在鬆原沒有任何親戚朋友,什麼時候跟盛局長拉上關係了?
並且,盛局長親自帶隊來為他撐麵子,兩人的關係匪淺啊。
劉大虎有些後悔聽從劉副廠長的話,幫人遮掩了。
這個時候,李鐵錘已經將事情詳細的介紹了一遍。
盛天方聽完之後,鑽進拖拉機下麵觀察一陣子,眉頭緊鎖了起來。
“鐵錘同誌,這顆螺絲肯定是被人動了,但是要想找出動螺絲的人特彆困難,這樣吧,咱們先詢問巡邏的隊員。”
盛天放雖然不抱什麼希望,還是讓劉大虎把昨晚上巡邏的隊員喊了過來。
劉大虎此時顯得極為配合,讓人去喊巡邏隊員。
“科長,他們是夜班,這會還沒上班。”一個保衛乾事提醒。
“去他們家裡麵,把人喊來!”
“是!”
這年月沒有手機,保衛乾事的家裡麵也沒有裝電話,想要找到人比較困難。
足足半個小時後,兩個正在供銷社排隊買雞蛋的巡邏隊員才來到車間。
得知昨天晚上車間內發生了案子後,兩人齊齊擺手表示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領導,我們巡邏特認真,一個晚上轉七八遍呢,並沒有發現任何人!”
“是啊,是啊,我以我剛才買的雞蛋發誓,要是撒了謊的話,讓我買的雞蛋全是壞雞蛋。”
盛天放:“.....”
工人們:“.....”
李鐵錘:“.....”
李鐵錘沉默片刻說道:“這兩位同誌的證言真實可信。”
開玩笑,這年月買到壞雞蛋可謂是天大的懲罰了。
要是心中有鬼,誰敢發這種誓言。
盛天放歎口氣道:“鐵錘,現在麻煩了,改造廠數百人,咱總不能挨個審訊一遍。”
見盛天放沒有辦法,劉大虎暗暗鬆了口氣,隻要將這事兒搪塞過去,他也能對劉副廠長交代了。
那些工人們的神情齊齊黯淡下來,要是抓不住搞破壞的那個人,那麼以後還很可能還會發生類似的事件。
敵人就像是一條毒蛇潛伏在草叢中,令人防不勝防。
就在這時候,李鐵錘笑了。
“盛局,咱們不用審訊。”
“不審訊?怎麼查?”盛天放神情茫然。
“盛局長,我那裡有百年龍井茶葉,走走,咱們邊喝邊聊。”
李鐵錘深深的看了劉大虎一眼,拉著盛局長的胳膊進到辦公室內。
劉大虎當然不相信有什麼百年龍井茶葉,裝模作樣的伸個懶腰,想要向辦公室前湊去。
剛走沒兩步,就被一名公安同誌擋住了去路。
“哈..哈哈...我就是活動活動....”
劉大虎尷尬的笑笑,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覺得自己有點太沉不住氣了。
像這種沒有目擊者,又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的案子,就算是將農業機械改造廠翻個底朝天,也抓不出犯案的人。
劉大虎心中一陣愜意,從兜裡摸出一根煙想要塞進嘴巴裡。
這時候,吱呀一聲,辦公室的門打開了。
劉大虎嚇了一跳,本來想將煙塞進煙盒裡麵,但是手忙腳亂之下,煙和煙盒全都掉在了地上。
李鐵錘:“......”
劉大虎:“......”
劉大虎吞口口水,尷尬的笑笑:“我要是說,是想數數裡麵有幾根煙,你會相信嗎?”
李鐵錘:“......”
李鐵錘此時也沒有心情跟劉大虎計較,順手抄起煙盒塞進兜裡麵,跟著盛局長朝外麵走去。
“那是我的....”
劉大虎伸出手想要去攔住李鐵錘,剛才那個公安同誌橫步擋在了他麵前。
“算了,算了,一包煙而已。”劉大虎無奈的搖了搖頭。
車間外麵,盛局長喊來了幾個公安同誌。
“這次農業機械改造廠裡麵發生了重大案子,關係到咱們縣,乃至全國的農業生產工作。所以你們一個個都打起精神來。
現在我命令,對農機機械改造廠進行全方位搜查,重要要調查扳子等可以拆卸螺絲的工具。”
“是!”
那些公安同誌齊齊應了一聲。
盛局長看看公安同誌人手比較少,想起了一個人來。
他看向一位保衛乾事說道:“你們張鐵副科長在嗎?”
“張鐵?他好像最近一陣子請了病假....”那個保衛乾事撓撓頭說道。
“你去把他請來,就說廠裡麵發生了大事。”
“好吧...”
那個保衛乾事離開後,李鐵錘看著盛局長問道:“張鐵不是生病了嗎?能來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道了,張鐵是我的老下屬,那家夥為了太過古板,在局裡麵跟不少人鬨了矛盾,沒辦法,我把他安排到了原來的機修廠....”盛局長緩聲解釋道。
李鐵錘聽完後,頓時有些激動起來。
這年月工廠保衛科是個好單位,不但工資福利比公安部門高,還有正式的編製。
盛天放為了照顧張鐵把他安排到這裡,本來是想著讓他能夠鬆閒一下。
誰承想,身為保衛科副科長的張鐵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
進入保衛科之後,便跟劉大虎和劉副廠長鬨了矛盾。
在兩人聯手壓製下,張鐵索性擺爛,常年請了病假。
保衛科在工廠中是個僅次於後勤部門的重要部門。
有了張鐵這個老同誌坐鎮的話,以後很多事情就好辦了。
李鐵錘看了看正急得亂轉的劉大虎,淡淡的笑了笑。
上午十點鐘。
機修車間的工人們在車間裡修理出了毛病的拖拉機。
他們個個累得汗流浹背,拿著扳手錘子尋找拖拉機的毛病。
而那些拖拉機手們神情焦灼的蹲在旁邊,時不時上去幫把手,給工人師傅們端杯茶水。
各個行政部門的科員撰寫材料。
領導們坐在辦公室裡悠閒的看著報紙。
食堂裡的胖廚師拿著煤鏟般大小的鍋鏟子站在大鍋前,炒製大白菜炒小白菜。
今天的鬆原農業機械改造廠跟昨天一樣平靜。
就在這時,掛在辦公樓上的大喇叭裡傳來一陣激情慷慨的聲音。
【各位工人同誌,各位領導請注意,現接到工廠保衛科的通知。
所有工人同誌,所有領導請離開車間,離開辦公室。
前往機修車間門前的大廣場集合...】
這聲音就像是一把大鐵錘,將平靜的鬆原農業機械改造廠捶成了碎片。
機修工人猛地抬起頭,“砰”的一聲,腦殼撞在了拖拉機上。
正在喝茶的領導被茶水嗆住了,連連咳嗽。
食堂的廚師們一愣神,拿手的傳統菜肴炒糊了。
全廠人都被這道突如其來的通知給驚呆了。
要是放在後世,人們肯定會認為這是有人在惡作劇,然後置之不理。
但是。
在這年月,所有的工人和領導都經過民兵訓練,清楚大喇叭裡傳來的就是命令,必須馬上執行的命令。
那些工人領導們不約而同的放下錘子,報紙,鋼筆,鍋鏟子紛紛離開各自崗位,著急忙慌地朝著廣場跑去。
“出啥事了?”
“不清楚,不會是北麵打過來了吧?”
“不能夠,那些人在島上吃了大虧,絕對不敢再騷擾我們了。”
工人們、領導們懷揣著疑惑,來到廣場上的時候,看到站在旗杆下麵的情形,更加的摸不著頭腦了。
隻見新來的那個拖拉機手科長正跟幾個身穿製服的公安同誌交談。
這不是關鍵。
關鍵的是請了很久病假的張鐵副科長精神奕奕的站在那裡。
,而保衛科的科長劉大虎則耷拉著腦袋,那委屈勁就像是剛被十七八個彪然大漢蹂躪過一般。
也難怪劉大虎會如此委屈。
就在剛才,那個該死的拖拉機手突然將張鐵請了回來。
張鐵身為副科長在保衛科內深得保衛乾事們尊重。
現在又有盛天放撐腰,重新出現後,立刻掌控了保衛科的局勢。
農業改造機械廠四十多位保衛乾事全都被他拉了過來。
並且,為了防止有人得到消息破壞證據。
張鐵還聽從了拖拉機手的建議,直接將所有人聚集到了一塊。
雖然劉大虎現在也搞不清楚李鐵錘所謂的證據到底是什麼,但是他還是感覺到有些不妙。
看到工人們和領導們越聚越多,劉大虎眼睛一轉,走到張鐵跟前冷著臉說道:“張副科長,張廠長沒有在廠裡麵,你這樣搞的話,一旦查不出任何東西,你是要擔責任的!”
張鐵今年大概四十多歲的年紀,頭發卻已經花白了。
此時聽到劉大虎的話,笑了笑說道:“劉科長,感謝你的提醒。你放心,要是查不出來,我會主動向廠裡麵申請辭職。”
張鐵自從進入機修廠後,就像是一隻被關進籠子裡的猛虎。
這次遇到如此好的機會,就算是被逼提前退休,也在所不惜。
要是真如老領導手所預料的那樣,此次行動,完全可以改變農業機械改造廠內頹廢的氛圍。
想到這裡,張鐵忍不住朝著李鐵錘看去。
他想不明白,這個年輕的拖拉機手憑什麼能夠得到老領導如此信任。
這時候,技術科胡副科長也趕到了廣場上。
他本來正在檔案室查資料,聽到廣播聲並沒有多想,還以為有什麼特殊的演習活動。
等看到盛天放和李鐵錘還有張鐵,再看到那些全副武裝的公安和保衛乾事時,頓時覺得不妙。
隻是現在想要離開廣場也已經晚了。
胡副科長眼睛一轉,走上前看著張鐵說道:“張副科長,我們都在工作,你這樣搞,是什麼意思?
是不是想要擾亂正常的工作秩序啊?”
張鐵沉聲說道:“胡副科長不用著急,等人到齊了,你就明白了。”
聽到這話,胡副科長更加著急了。
他雖然確定沒有露出任何紕漏,但是還是難免有些心虛。
此時天氣正熱,廣場上的人很多,擁擠在一塊,熱浪一陣一陣的。
胡副科長的額頭上卻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眼睛一轉,突然捂住肚子說道:“哎吆吆,不好了,我肚子疼起來了,可能是早晨在食堂吃壞了東西。”
食堂主任衝他瞪眼:“老胡,你彆胡扯,我們食堂的東西大家夥都吃了,人家咋沒拉肚子?”
“不跟你說了,我得去廁所了。”
胡副科長捂著肚子就想離開,卻聽到了一道冰冷的聲音。
“老胡啊,劉乾事正好也拉了肚子,你們一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