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錘揣好介紹信,到後勤科領取了錢票,轉過頭來到了保衛科裡麵。
保衛科科長張鐵正在辦公室裡,安排廠裡麵的巡邏任務。
“從今天開始,咱們就按照計劃表巡邏,一班長你負責大門崗,嚴禁任何人把廢料捎帶出去。
下班時間,二班長安排兩個隊員到廠外的小樹林旁守著。
廠裡有不少女工反應,在小路上有城裡的混子搗亂。”
一班長和二班長齊齊答了一聲“是”。
這時候張鐵看到李鐵錘站在辦公室外麵,讓兩位班長先行離開,走出來將李鐵錘迎了進去。
他關上門後,拎起熱水瓶倒了一杯茶水遞過來。
“鐵錘同誌,你當初的提醒,我沒有在意,結果釀出了大禍,實在是太慚愧了。”
“鬥爭過程是曲折往複的,要學會打持久戰嘛。”
李鐵錘不願意介入高層的爭鬥,敷衍了一句後,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馬上要去省城沈市,需要領取一把防身武器,還得你這個大科長幫忙。”
從鬆原到沈市要走很長一段山路,在那荒無人煙的地方,凶猛的野獸數不勝數。
野獸也就罷了,最可怕的還是居心叵測的人。
鬆原這邊還好一點,據說有個叫做盲山的地方,經常有外地人失蹤。
所以,按照規定,改造廠的領導出遠差,都要由保衛科的乾事陪同。
隻是這次前往省城,李鐵錘要走一條灰色道路,不便於外人陪同,這才會領取配槍。
“廠長同意了啊,行,我現在就帶你去軍械庫,你自己挑選。”
張鐵見到介紹信,也沒囉嗦,先是給李鐵錘畫了一張持槍證,蓋上紅戳戳。
這年月槍械管理比較寬鬆。
除部隊、公安外,公營工廠、商店、學校等人員,隻要經相關部門批準,也可佩帶槍支。
攜帶槍支,必須同時佩帶政府頒發的持槍證。
李鐵錘接過持槍證才想到自己以前竟然好像都是無證持槍。
現在咱也是有證的人了。
隨後,張鐵將李鐵錘來到了軍械庫。
軍械庫的負責人是一位老保衛乾事,臉長得特彆黑。
老黑正斜靠在椅子上打瞌睡,聽到腳步聲,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身。
“科長,您來視察工作了?”
張鐵沒有想到昨天他才公布了紀律規定所有保衛乾事,值班時間都不能偷懶早退。
老黑今天就違反了規定。
隻是礙於李鐵錘站在旁邊,不便於發作。
他淡淡的說道:“把軍械庫的門打開,讓李科長挑選一把防身武器。”
“李科長,你有持槍證嗎?”
老黑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扭頭扭頭看向李鐵錘。
待看到證件後,老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遺憾之色,尷尬的笑笑:“科長,你千萬彆生氣,我也是按照規章製度辦事兒。”
他轉過身從抽屜裡摸出一串鑰匙,走到走廊的儘頭,打開了那扇沉重黑色鐵門。
李鐵錘看看他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
他總覺得老黑對自己好像有些莫名其妙的敵意。
隻是此時著急著前往省城,李鐵錘將這事兒放在心底,跟著張鐵進到了軍械庫內。
所謂的軍械庫就是一間大倉庫,裡麵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武器。
駁殼槍、水連珠步槍.....吆喝,還有加農炮,迫擊炮
李鐵錘在倉庫的一角發現了好東西,快步跑了過去。
張鐵快步攔住他:“迫擊炮不行。”
“可惜了....”李鐵錘扭過頭突然朝著一個架子走過去,從上麵取下幾個手榴彈。
張鐵的臉黑了:“手榴彈也不行,隻能帶手槍。”
得,這裡連民兵軍火庫都不如。
李鐵錘有點想念在靠山屯的日子了。
入鄉隨俗吧。
李鐵錘最終選了一把大五四。
大五四算這年月最大的手槍了。
張鐵豎起大拇指:“鐵錘同誌,你的眼光真好。”
“男人嘛,就是要又大,又黑,又粗。”李鐵錘擺弄兩下手槍,見保養得還不錯,正準備插進腰間。
一直站在旁邊盯著瞧的老黑突然問道:“李科長,你會打手槍嗎?”
“吆喝,多稀奇啊,俺從八歲開始,就會玩了。”李鐵錘皺起了眉頭。
見李鐵錘不高興,老黑裝模作樣的解釋道:“領導,你彆嫌棄我囉嗦,我是為了你好,如果不會用手槍的話,很可能會誤傷彆人,到時候會帶來大麻煩。”
嘩啦,他話音未落,李鐵錘取出大五四擺在桌子上,拉開槍栓,打開保險機,卸下彈夾
一個個零件在他手中迅速地被分離,交錯在指尖間的操作已經形成了他極速的動作節奏。
隻是片刻功夫,大五四便被拆得七零八碎,又被重新組裝在了一塊。
嘩啦,拉上槍栓,李鐵錘微微抬起槍口。
老黑嚇了一跳,連忙舉起手:“李科長,千萬要小心。”
“槍口不能對著自己人,這是鐵律了,隻是有些人要想當敵人的話,那就要承受應有的後果。”
李鐵錘舉起手槍,槍口從老黑的身上劃過,突然轉過身,扣動扳機。
砰!
槍口火光四射,三十多米外的靶子中心多出一個彈孔。
老黑嚇得渾身發抖,他感覺到子彈不是射在了靶子上,而是射進了他的身體內。
身體內湧出一股熱流,老黑突然夾住雙腿轉過身跑了。
張鐵深深的看了看老黑的背影,笑著說道:“鐵錘同誌,正好十環,你的槍法還真不錯。”
“那當然,我從小就是快槍手。”李鐵錘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關掉保險機,將手槍插進腰間。
按照規定,李鐵錘還能領兩盒子彈。
出了槍械庫,老黑已經回到了辦公桌前。
雖然有桌子遮掩著,依然能看到老黑的褲腿濕漉漉一片,空氣中彌漫著腥臊的味道。
老黑看到李鐵錘走過來,臉色嚇得鐵青起來。
得知需要子彈後,慌忙站起身從櫃子裡取出兩盒子彈恭恭敬敬的遞了過來。
“李科長,我們這裡有很多子彈,你以後想玩,儘快來。”
“謝了哈。”李鐵錘接過子彈盒,背著手走出了軍械庫。
看著老黑就像老鼠見到貓的樣子,張鐵心中一陣唏噓。
自從劉大虎的事情泄露後,張鐵就知道保衛科裡肯定有奸細。
經過仔細盤查,他將重點懷疑對象放在了老黑的身上。
老黑以前是班長,因為勾結車間工人從車間裡往外倒賣廢料,被他抓住了。
隻是因為劉大虎的介入,老黑才逃過一劫,被免去了班長職務,安排在軍械庫工作。
這個崗位非常清閒,跟被發配差不多,自打那以後便嫉恨上了張鐵。
張鐵懷疑了老黑後,曾經想抓住老黑的馬腳。
老黑卻是個老油條,口口聲聲把規矩放在嘴邊。
張鐵非但沒拿到證據,反而被玩弄了一把。
如此狡猾的老黑,在麵對李鐵錘竟然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張鐵覺得自己以後也許應該改變工作作風了。
李鐵錘沒有想到,因為自己一個無意間的舉動,讓保衛科的保衛乾事們陷入了雞飛狗跳的生活中。
他此時已經帶著趙書言來到了辦公樓後的專用停車場。
將近一千多平方的空地,隻停放了一輛老舊嘎斯吉普車,確實算得上是專用停車場了。
嘎斯吉普漆麵鏽跡斑駁,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擋風玻璃裂開了一道長口子,兩個後視鏡隻剩下了一個。
李鐵錘拉開車門,發現檔杆被換成了一根棍子。
車座上的沙發墊子早就沒了,下麵露出彈簧,不知道哪個大聰明在車座上墊了個木板子,做成了簡易座位。
饒是李鐵錘不是啥講究人,此時也忍不住皺起眉頭。
要是放在後世,隻要上路就會被罰得褲衩子都沒了。
趙書言似乎不是第一次乘坐這種嘎斯吉普車,顯得非常坦然。
她拉開後座門,從帆布包中取出一條被單子,撅起屁股鋪在了後排座椅上,看上去就跟沙發墊子差不多。
筆直的雙腿來回彈騰,看上去頗有點誘人。
做完一切,趙書言從吉普車裡退出來,拍了拍手問道:
“李鐵錘,司機呢?”
“俺就是司機。”李鐵錘道。
“你?開吉普車?”趙書言一臉驚訝的看著李鐵錘,做了個好笑的表情,吐口氣說道:“李科長,我不是質疑你的能力,但是開吉普車跟開拖拉機可不一樣,你會開嗎?”
“你就上車等著吧。俺可是優秀拖拉機手,啥車都會開!”
李鐵錘拉開車門,將趙書言塞了進去,走到前門從司機板凳下麵抽出一個黑棍子。
這種嘎斯吉普的電打火早就不能用了,隻能手動啟動。
李鐵錘來到吉普車的前麵,將黑棍子順著小洞伸進車頭裡麵,直接卡在了發動機的轉輪上。
他撅起屁股,掄起胳膊一陣猛搖。
突突突突
發動機迸發出一陣轟鳴聲,尾部的排氣管冒出一陣陣黑煙。
趙書言並不覺得奇怪:“你是拖拉機手,搖搖把肯定在行,但是開吉普車,跟開拖拉機可不一樣,吉普車有兩個離合器....”
她話音未落,李鐵錘坐在板凳上,雙腳分彆踩在兩個離合器上,掛上一檔。
然後利用跟趾的辦法,右腳的腳跟先是在離合器上輕輕點了下,腳指頭飛快踩下油門。
吉普車猛地躥了出去。
吉普車的啟動很多老司機都搞不定。
趙書言壓根沒有想到李鐵錘的速度會那麼快。
猝不及防之下,差點撞到了前排座椅上。
她捂著腦門子說道:“你真會開吉普車?”
“啥稀奇的,告訴過你,俺是拖拉機手,啥車都會開!”
李鐵錘一邊嫻熟的扭動方向盤。
在經過大門崗的時候,按下兩下喇叭。
張鐵看到是李愛國開車,也稍稍驚訝了下。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拉開了鐵門,隔著車窗衝著李鐵錘喊了聲:“一路順風。”
“張科長,回見。”李鐵錘從兜裡摸出根煙從車窗裡塞出去,然後一腳油門踩下,吉普車衝出了改造廠。
這年月街道並不算寬敞,但是車輛很少,大部分是行人和騎自行車的人。
吉普車的轟鳴聲趕得上拖拉機了,距離很遠,那些行人都會讓開一條道路。
吉普車沿著街道飛速奔馳,路邊玩耍的孩子看到吉普車,也顧不得玩泥巴了,紛紛衝過來跟在吉普車後麵,伸出鼻子將吉普車的尾氣吸進肚子裡。
那玩意,老上頭了。
鬆原就是個屁股大的小城市,吉普車隻用了十幾分鐘時間便離開了城區。
道路兩旁的低矮屋子被土坯茅草屋所取代,路邊有社員在田地裡乾活兒。
道路上陸續出現了毛驢車。
這時候李鐵錘格外小心,每次都會降低車速,毛驢受到驚嚇,很可能會亂跑,到時候就麻煩了。
趙書言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害怕,看到這種情形,逐漸放下了心,斜靠在沙發上。
“李鐵錘同誌,你怎麼能把吉普車開得這麼好?我爹的司機開了七八年車了,還沒你穩呢。”
“這個簡單,就跟開拖拉機差不多,你不能把它當成車。”
“那當成什麼?”趙書言好奇。
“當成媳婦兒,當成婆娘。你要仔細聆聽它的喘氣聲,要深入的了解它每一次震動,要...”
李鐵錘也是個樂於助人的人,正準備給趙書言傳授技巧,讓她以後學車的時候,少走一些彎路。
但是。
趙書言也是個喜歡看手抄本的姑娘,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這不成那啥了嗎。
“流氓!不理會你了。”
啐了一口,趙書言雙手抱懷佯裝生氣地看向車窗外。
???李鐵錘一腦袋問號。
隻是他也沒有在意。
畢竟在這年月,趙書言就算是選擇突然打開車門跳下去的話,他也不會因此而攤上官司。
吉普車的車速高達八九十,但是在彎彎曲曲的道路上,隻能以五十公裡每小時的龜速形勢。
足足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吉普車早離開了鬆原地界,地麵逐漸崎嶇不堪起來。
“進山了,你把車窗都搖起來。”
李鐵錘看到車窗外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樹林,也點上根煙,打起精神來。
“嗯。”
趙書言清楚此時不是鬨脾氣的時候,將車窗搖了起來,抄起一根手電筒攥在手裡麵。
吉普車沿著崎嶇的山路前行,又走了將近一個小時,道路兩旁的樹林逐漸稀疏了起來。
李鐵錘拿起地圖翻了兩下。
“再有半個小時,咱們就能離開山區了。”
李鐵錘見一路無事也鬆了口氣。
“看情況,咱們能提前趕到了,到了省城之後,我請你吃冰激淩。鬆原買不到的。”趙書言也顯得格外高興。
就在這時。
轟。
車頭突然冒出一股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