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願意?”
小院內,白書記聽到李鐵錘的話感覺到不可思議,揉了揉耳朵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公社裡養了幾頭豬。
按照往年的做法,到了過年的時候,公社裡會動點小手腳,讓一兩頭大肥豬被野狼咬死。
這樣的話,勞累了一整年的社員們也能過個肥年。
但是。
今年還沒等公社動手,縣城食品站就派人來將大肥豬收購走了。
隻留下了幾頭小豬仔,哪舍得被野狼咬死啊。
這陣子白書記正為這事兒犯愁呢。
要不然剛才也不會打李鐵錘的主意。
隻是沒想到沒等他開口,李鐵錘就直接要把零碎拿出來。
雖然隻是零碎,但是這是頭大老虎,足足好幾十斤呢。
“俺是從靠山屯走出去的,哪能忘記靠山屯對俺的照顧,可以說,無論到什麼時間,靠山屯就是俺的家。”
語氣坦然。
神情嚴肅。
擲地有聲。
白書記這個活了大半輩子,閱人無數的老書記,隻能從李鐵錘的臉上看出坦然。
“鐵錘,謝謝你了,你放心吧,這份情義,公社記在心中了。”
白書記猛地站起身朝著旁邊的社員們喊道:“大家夥都聽到了嗎,鐵錘要把零碎拿出來,讓大家吃頓好的。”
嘩。
現場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這可是老虎的零碎啊,味道肯定鮮美。”
“俺這輩子還吃過老虎肉呢!”
“要是俺的話,俺肯定把老虎掛到床頭,吃上一年。”
社員們都對李鐵錘的大方讚不絕口。
當然了,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
那兩個地主婆貪婪的看著那麼大一隻老虎,撇撇嘴說道:“白書記,按理說這老虎應該給大家夥分了,咋隻給點零碎就把俺們打發了,你是不是護著李鐵錘啊。
嗷....俺知道了,你兒子在李鐵錘手下乾活兒,你怕得罪了他,他給你兒子穿小鞋。”
話音落了,現場一片寂靜。
“你這老婆子,鐵錘把老虎零碎拿出來,已經夠大方了,你還敢胡攪蠻纏!”李鐵杆從人群中閃出來,抄起拳頭就要暴揍那兩個地主婆。
兩個地主婆呲溜鑽進人群中,陰陽怪氣道:“大家夥來看看啊,李家的人為了貪圖這頭老虎,現在竟然要謀害俺老婆子了。”
一時間,有幾個外姓的社員的眼神頓時不對了,小聲嘀咕起來。
什麼李家仗勢欺人,什麼地主婆也是為了大家夥好之類的話語層出不窮。
這年月言語可是能夠殺人的,特彆是這種誅心之言。
“地主婆!給我站出來!”白書記沒想到事情會鬨成這個樣子,一把拉住李鐵杆,將他拉到身後,大步走了上去。
兩個地主婆本來有點害怕,但是一想到自己有理走遍天下,便又支棱了起來。
兩人從人群中走出來,氣呼呼的看著白書記說道:“白書記,公社裡的東西都是公家的,當年連俺家的牛都牽走了,現在輪到李鐵錘了,你咋裝作不知道呢。”
白書記有些好笑的看著她們,“你們兩個糊塗蛋,今兒我就告訴你們為啥吧。
第一,鐵錘不是咱們公社的人,人家現在是縣城裡的領導!
第二,那頭老虎也不是在咱們公社獵到的,是在山上。那麼大的山,能是咱們公社一家的嗎?”
“啊....”
那兩個地主婆聞言,臉色憋得漲紅,“俺,俺們不知道這事兒,有那啥話,不知者不犯罪....”
白書記打斷她們的話,冷聲道:“我看你們就是故意搗亂的,明天的虎肉宴沒有你們的份兒了。”
“不是...白書記,彆介啊,俺們真不是故意的.....”
兩個地主婆聽到不讓參與虎肉宴,頓時慌了手腳,當時就想哀求白書記。
這會就連旁邊的那些社員也看不下去了。
“人家鐵錘好心好意的把老虎分咱們一份,你們不知足,竟然還敢鬨事兒。”
“是啊,有本事你們也上山打老虎啊。”
“她們上山隻能喂老虎吧。”
哄笑聲中,那兩個地主婆知道犯了眾怒,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的離開了。
白書記看著李鐵錘說道:“鐵錘,這事兒就是個意外。”
“白叔,俺在靠山屯長大,能不知道這兩人什麼德行嗎。”李鐵錘笑著打了個圓場。
白書記這人心很軟,要是放在彆的公社,這兩地主婆估計早就被攆出去了。
白書記考慮到她們沒有力氣,也不會手藝,要是離開公社,估計得被餓死凍死,所以才對她們平日裡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
地主婆鬨事兒隻不過是小插曲罷了,並沒有影響到歡樂的氣氛。
白書記帶著白得寶將老虎皮剝了下來。
李鐵錘從白家莊請來殺豬匠,把老虎肉分成小塊,現在天寒地凍,不用冰箱也不會變質。
一家人忙碌到傍晚,才算是回屋裡歇息一會。
李母摸著虎皮,興奮的說道:“這東西可是好東西,等皮子弄好了,留下一塊來,做小帽子和虎頭靴。”
李鐵梅好奇的問道:“那麼小的帽子和鞋子給誰穿啊。”
李母嗔怪道:“當然是給你鐵錘哥的孩子了。”
李鐵梅拍手說道:“對對對,這才是真虎頭帽和虎頭靴子。”
好家夥,這是花樣催婚,是吧?
李鐵錘神情坦蕩慢悠悠的喝著棒子麵粥,柳晏荷這會已經把臉埋在了搪瓷碗裡。
翌日。
靠山屯公社的社員們齊聚公社裡,由公社大廚親自出馬,做了一頓虎肉宴。
雖然隻是雜碎,但是畢竟是虎肉啊,社員們個個都跟過年一樣。
吃飽喝足,李鐵錘帶著李鐵鉤爬到牆頭上,一邊抽煙,一邊曬太陽。
白得寶也跟了過來,肥碩的身軀爬到牆頭上,喘了口氣,道:“鐵錘哥,俺年二十八要結婚了,到時候想請你跟俺一塊去迎親。”
“這麼快?”李鐵錘記得白得寶昨天才去相親。
白得寶自豪的說道:“俺跟小花是老感情了,小花的爹媽也相中了俺,便想著早點結婚。”
“不會是貪圖壓歲錢吧”李鐵鉤從李鐵錘身後探出腦袋,幽幽的說道。
白得寶:“......”
他打了個踉蹌,差點掉了下去。
李鐵錘這才想起來,靠山屯有新媳婦兒第一年走親戚上門,親戚要給新媳婦兒壓歲錢的規矩。
俺好像跟柳晏荷也是今年結婚的哈。
李鐵錘搓搓手,嘿嘿笑道。
無論在哪個年代,結婚都是一件大事兒。
臘月二十八那天,天還沒亮,李鐵錘便騎著自行車,拎著手電筒摸黑來到了白得寶家裡。
白書記是公社書記,並且白家也是白家莊最大的家族,親戚朋友很多,這時候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
“什麼時間出發?”李鐵錘推著自行車走進人群中。
“鐵錘哥,就等你了。”
白家這次為了結婚從縣城借了三輛自行車,再加上李鐵錘那一輛自行車,四輛自行車組成豪華車隊,浩浩蕩蕩的朝著由家莊奔去。
朝陽剛剛越過山頭,小山村裡已經熱鬨了起來,一幫老婆子小媳婦兒聚在由家的外麵。
看到車隊過來,幾個老婆子衝上來攔住路大喊:“喜糖,喜糖!”
李鐵錘自行車也沒停,從帆布袋裡取出一把糖果,衝著人群中散去。
糖果落地,大人小孩子都忙著撿糖果,自行車隊趁機衝破封鎖,衝到了由家門口。
由家的人早就打開了門,等那幫老婆子小媳婦兒撿了地上的糖果,自行車迎親隊已經進到了由家的小院裡。
幾個老婆子頓時不高興起來。
“聽說由家二姑娘嫁給了隔壁公社書記的兒子,那人還是城裡的工人,咋這麼小氣啊。”
“是啊,俺就撿到了三顆奶糖,壓根不夠跟俺小孫子吃的。”
“你們放心吧,他們等會還要出來,等會咱們攔著路,他們要是不大出血的話,就走不了!”
說這話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女社員。
她大概四五十歲的年紀,臉上黑乎乎的一層汙垢,頭發亂糟糟的,嘴巴一張一合之間,可以看得出來她的牙齒上掛滿了黃黑的汙垢。
“劉寡婦,都是一個村子的,由家二姑娘論親戚關係,還是你侄女呢,用得著這樣嗎?”
有個小媳婦兒怯生生的說道:“其實人家扔的糖果已經不少了,你忘記上次咱們村翠花出嫁,那男方就給咱們一個人分了一塊糖。”
她知道劉寡婦一旦鬨事兒,那肯定就是大事兒。
劉寡婦的男人死得早,沒給她留下一子半女。
按理說像這種情況,劉寡婦可以再找個男人嫁了,或者是回到娘家。
但是劉寡婦是逃荒來的,娘家早就沒人了,至於嫁人更不可能了,劉寡婦的丈夫屍骨未寒,她就跟公社的幾個男社員勾勾搭搭,還被人在苞米地裡抓到過。
劉寡婦的名聲壞掉了之後,就放飛自我了,跟公社裡不少男人都有特殊關係。
這些年也養成了飛揚跋扈的性子,在村子裡跟人吵架,從來沒有輸過。
劉寡婦冷哼一聲,道:“這事兒怨不得俺,要怨由老頭做事兒不地道。”
此話一出,圍觀的老婆子小媳婦兒們都知道是咋回事兒了。
劉寡婦死掉的丈夫跟由老頭是親兄弟,按理說像今天這種日子,由家應該把劉寡婦請去幫忙。
但是由家擔心她的名聲太差了,被男方家裡知道丟臉,所以便沒邀請她。
有人覺得劉寡婦太過計較,但是更多人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
“劉寡婦,這次俺支持你。等會他們不拿兩條大前門,咱們就彆讓他們走。”
“對對對,還得是那種帶海綿頭的大前門,誰讓白家有錢呢。”
“你放心,俺們站在你身後,是你堅實的後盾。”
得到群眾的支持,劉寡婦驕傲的就像是一頭大公雞,站在小院外麵,靜靜等待。
小院內。
李鐵錘還不知道自己一行人已經被盯上了。
他正饒有興致的打量新媳婦兒。
由菜花倒是跟傳說中的一樣,身材勻稱,相貌清秀,今兒她穿了一件大紅的衣服,臉上好像抹了雪花膏。
雖然比不得柳晏荷,但是在山村裡已經算得上是村花了。
白得寶這家夥眼光還真不錯。
由家早就把東西準備好了,一個皮箱,兩床被子,還有洗臉盆和熱水瓶。
由菜花眼眶含淚,跟著母親告彆。
由老頭將白得寶喊道跟前,叮囑他道:“得寶,俺家這閨女從小到大被俺寵壞了,到了你家,要是犯了錯的話,你彆嫌麻煩,來告訴俺老漢一聲,俺老漢親自教訓她。”
白得寶看上去很機靈,卻是個憨厚的性子,聽到這話,連忙拍著胸脯表態:“爹,您放心,俺要是敢欺負由菜花,您就用棍子夯死俺。”
由菜花正在哭泣,聞言,也顧不得哭了,拉了拉白得寶的胳膊說道:“白得寶,今兒是咱們大喜的日子,你胡扯什麼呢!”
白得寶隻知道嘿嘿笑。
李鐵錘搖頭,這小媳婦兒好像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上午十點鐘,吉時到。
在李鐵錘的催促下,由菜花坐在了白得寶自行車的後座上,由老頭喊人放了一掛炮,車隊離開小院。
白得寶今兒可謂是春風得意,娶了這麼漂亮的媳婦兒,他成了十裡八鄉最幸運的男人。
正樂著。
一道身影從人群中躥出來,攔住了道路。
“新郎官,今兒是大喜的日子,俺老婆子來跟你賀喜了。”劉寡婦拎著根棍子擋在了自行車前麵。
由菜花看到劉寡婦頓時嚇了一跳,白得寶卻不清楚劉寡婦的身份,笑嗬嗬的說道:“大嬸,謝謝你哈,現在時間不早了,俺要趕緊回去了,要不然會誤了鐘點的。”
白得寶騎上自行上就要走,劉寡婦差點氣炸了。
她衝上來,一把抓住了自行車的車把,大聲說道:“小子,你還不明白嗎,俺是來要東西的!”
“要東西?”
“對,你今兒要想從這裡過去,就得給俺兩條大前門!”劉寡婦冷聲說道。
白得寶聞言臉色一變,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
李鐵錘看著劉寡婦,微微皺起眉頭,咋這年月還有婚鬨呢?
一般來說,這種事兒應該由主人家解決,李鐵錘扭頭想招呼由家人出麵把劉寡婦請走。
但是一扭頭,便看到由老頭和由家的大哥、二哥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他當時便心中了然,看來這個劉寡婦是個不容易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