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寒風呼呼作響,餘溫溫室裡麵卻熱氣熏天,氣溫足有三十多度。
推開門走進去,章副主任感覺到好像是從寒冬臘月,直接步入了炎炎夏日。
他看著餘溫溫室那些古怪,卻又富有科技色彩的裝置,一時間竟然呆愣在了原地。
那麼多彎彎曲曲的管道是乾什麼的?
這小芹菜為什麼能夠在土裡麵生長?
還有這顆西紅柿怎麼能長那麼高?
章副主任在供銷係統內主管反季菜蔬菜的采購工作。
平日裡經常跟四季青蔬菜基地打交道,經常參觀蔬菜基地,清楚所謂的蔬菜基地隻不過是一般的菜田,上麵覆蓋上化學布和玻璃板子而已。
這裡怎麼搞得跟工廠一樣?
“這,這真是種菜的地方?”章副主任呆愣了許久,嗓子裡擠出了一絲不可思議的聲音。
柳宗山見到他的樣子,心中說不出的爽快。
笑著說道:“章主任,這確實是我們按照李鐵錘同誌的設計,建造出來的種菜的地方。因為我們廠的條件有限,很多設計沒有實現,所以看上去有些簡陋罷了。”
章副主任聞言,看著那些先進的設備,陷入了沉默之中。
老領導在介紹柳宗山的時候,用了“老實”兩個字來形容,但是他怎麼覺得這家夥剛才好像是在炫耀啊。
章副主任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很快便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失態了。
他整了整衣領子,輕輕咳嗽兩聲,環視一圈淡淡的說道:“設備確實不錯,但是衡量一個蔬菜基地是否成功,唯一的標準就是種出來的菜質量怎麼樣?
這次你們紅星廠不是要交換一百斤黃瓜,五十三斤西紅柿嗎?按照規定,我要先看一看。”
這會功夫,李鐵錘已經拎著菜籃子,拿著周夫的筆記本出來了。
他把菜籃子丟在地上,翻開筆記本查找到已經成熟的蔬菜,拎著菜籃子在架子上摘去黃瓜和西紅柿。
柳宗山清楚周夫的脾氣,想要幫忙,擔心搞錯了,隻能站在旁邊。
章副主任又看了個稀奇,他一邊把手伸向一根黃瓜,一邊詫異道:“這些蔬菜看上去都差不多,看這黃瓜的個頭已經成熟了,怎麼不摘。”
“你要是想麵對周教授的怒火的話,儘管把這根黃瓜摘下來。”李鐵錘淡淡的說道。
章副主任嚇了一跳,連忙縮回了手,尷尬的笑笑,為自己辯解:“我看這黃瓜也成熟了啊。”
“看到了嗎,那裡有標簽。”
順著李鐵錘的手指看去,章副主任看到無水栽培的盤子上有一個小標簽。
標簽雖小,但是上麵標注的信息卻很多,包括黃瓜是什麼時間育苗,生長時間,掛果時間,甚至每根黃瓜都有編碼,按照編碼可以確定黃瓜的生長時間。
“可是你怎麼確定這根黃瓜沒成熟?”
看著標簽,章副主任覺得自己好像又被瞧不起了,大聲說道:“黃瓜是冬天主要的特供蔬菜,正好我對黃瓜也有研究,還專門請教過四季青基地的老師傅們。
黃瓜的生長周期受到品種、種植環境、氣候條件等因素的影響,所以生長周期並不固定。觀察黃瓜是否成熟,主要依據的是體型。
像在四季青蔬菜基地,黃瓜的成熟時間從十五天到二十五天不等。”
李鐵錘聽到這話,不免高看了章副主任一眼。
他一直以為章副主任是那種政工的領導,沒想到還專門研究過。
李鐵錘放下筐子,章副主任領到了一間辦公室門前,指了指辦公室,笑了笑:“四季青蔬菜基地的溫室大棚,使用的是傳統的溫室大棚,溫室的溫度和濕度,甚至是肥力,光照時間都不能控製。
但是我們的餘溫溫室不同,因為使用了無土栽培,可以隨時調節肥力,保持穩定的肥力。還可以通過管道來調節溫度,濕度,通過人工燈來調節照明時間。這間辦公室就是專門負責穩定基地環境的。”
“竟然能保持穩定的環境.....嘶.....”章副主任的臉色再也繃不住了,忍不住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內擺放著幾個碩大的儀器,儀器上有各種儀表盤,氣壓,氣溫,濕度
“這些儀表盤跟報警係統連接在一起。”李鐵錘指了指掛在牆上的大喇叭:“一旦指針偏差範圍過大,報警係統就會報警,溫室的工作人員能夠及時調節溫度。所以,這裡可以一直保持穩定的環境。”
章副主任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了,這裡的一切超越了他的想象。
李鐵錘並沒有讓章副主任進入辦公室的意思,隨手又關上了門,接著說道:“我們使用的黃瓜品種是周夫教授培育出來的“無土三號”,溫度一直保持在28--30℃之間,相對濕度為75%,光照時間十個小時,光照強度三級,無土栽培的肥力為五級。
在這種環境下,黃瓜從掛花到成熟,隻需要5-7天的時間。”
這一連串子的專業術語講出來,章副主任已經失去了反駁的能力,隻能重複了一句:“衡量蔬菜基地是否成功,唯一的衡量標準是蔬菜的....”
話音未落。
章副主任的麵前就出現了一根黃瓜。
“嘗嘗。”
“啊?!”章副主任順著那張攥著黃瓜的手,看向李鐵錘,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用清洗嗎?現在上麵可是提倡衛生,像瓜果蔬菜上麵很可能有....”
李鐵錘毫不客氣的打斷他:“我們餘溫溫室使用的是無土栽培,不需要添加農家肥,所以不可能有寄生蟲,我們也從來不使用農藥,所以這上麵不可能有農藥殘留。”
“沒有農藥殘留的黃瓜.....”章副主任的眼睛瞬間亮了。
這年月蔬菜瓜果類已經開始使用農藥了,四季青蔬菜基地為了保障蔬菜的安全,曾經禁止使用過一段時間的農藥,采用人工抓蟲。
但是,因為蔬菜種植在土壤中,害蟲的卵在土壤內大量繁殖,僅僅用人工抓蟲完全無法預防害蟲。
沒有辦法,四季青蔬菜基地內隻能再次開始噴灑滴滴涕。
而按照李鐵錘所言,這裡確實不需要使用農藥。
他滿懷好奇與信任地拿過一根黃瓜
那黃瓜通身翠綠,表皮泛著盈盈的光澤,粗細均勻,周身布滿細密且規則的小刺,每一根刺都透著鮮活勁兒。
隻是賣相,就算得上是能夠進入海子的黃瓜了。
章副主任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隻聽“哢嚓”一聲脆響。
牙齒切入黃瓜的瞬間,汁水四濺,那汁水豐盈得超乎想象。
相較之下,四季青蔬菜基地的黃瓜,雖也有幾分清甜,口感或偏綿軟,少了這般利落的脆爽。
“這黃瓜....這黃瓜也太好吃了吧!”
章副主任一口接著一口,還沒等他發現,一整根黃瓜就被乾掉了。
“鐵錘同誌,一根黃瓜好像是太少了,能不能....”
“當然可以。不過咱們是不是先聊一聊,這些黃瓜該怎麼交換?”李鐵錘雙手抱懷,笑嗬嗬的說道。
倒不是他小氣,而是這黃瓜已經不是黃瓜了,而是大米,是手電筒,是衛生紙,是月經帶
章副主任此時也清醒了過來,重重點頭:“黃瓜確實合格了,達到了交換要求,西紅柿呢?我還得檢查一下西紅柿。”
李鐵錘:“.......”
十分鐘後,廠長辦公室內。
李鐵錘代表紅星機械廠,章副主任代表京城供銷總社,雙方簽署了貨物交換協議。
章副主任在協議上簽上名字,站起身跟李鐵錘握了握手:“鐵錘同誌,這批蔬菜什麼時間能夠運過去?”
“明天吧,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現在雖然是冬天,黃瓜和西紅柿的保質期都要長一些,但是最佳食用時間還是采摘下來的兩天。”
“放心,我們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運送係統。明天我們供銷社會把你們需要的東西帶來。”
章副主任是個乾事兒的領導,達成了協議之後,顧不得跟柳宗山寒暄,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他還得安排交易所需要的貨物。
等章副主任離開後,柳宗山拿起那份協議嘖嘖稱奇:“鐵錘啊,這次咱們可賺大了。”
“廠長,您這樣想可不對,這些黃瓜和西紅柿隻有咱們這裡能買到。那些貨物則是大通路貨,能一樣嗎?”李鐵錘笑道。
什麼叫做物依稀為貴,這就是了。
在後世,不就有個穿皮衣的男人,靠著自己獨門的庫達核心,把顯卡賣出了天價。
狠狠的從臭打遊戲的手裡,扣走了一大筆錢嗎。
“也是....在國外講究的是市場經濟,貨物的售價跟稀缺程度成正比....”柳宗山也是喝過洋墨水的人,很快就心安理得起來。
翌日一大早。
紅星廠的工人們挎著帆布包,或是步行,或是騎著自行車來到了廠門口,準備上班。
一時間,廠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特彆的熱鬨。
這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汽笛聲,三輛滿載貨物的嘎斯大卡車從遠處駛來,徑直駛向了紅星軋鋼廠的大門口。
工人們看到大卡車都感到有些稀奇,因為那卡車從外觀上看就不是紅星廠的卡車,以及紅星廠客戶的卡車。
要知道紅星機械廠的產品是機械產品,所使用的卡車都破破爛爛,車身上沾滿了機油汙垢。
但是這三輛卡車車體卻都嶄新,並且還掛了白底黑字的牌照。
廠門口負責維持秩序的保衛乾事看到三輛卡車駛過來,連忙讓工人們閃到一旁,迎了上去。
“同誌,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我們是京城供銷總社的。”卡車司機搖下車窗。
保衛乾事翻了翻材料,上麵確實記錄了今天將有卡車進廠,把餘溫溫室的蔬菜拉走,順帶著把貨物送來。
這事兒負責後勤的陳副廠長親自交代下來的。
但是....怎麼會有三輛重型卡車?還滿載了貨物。
保衛乾事們都清楚,餘溫溫室總共就屁股大的地方,壓根種不了多少菜。
自從紅星收割機開始通過港城的渠道運送到小美家之後,紅星廠的保衛級彆就提升了一大截。
一來是防止有人偷偷泄密,二來是預防有人窺探。
保衛乾事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立刻提高了警惕。
“你們稍等一下,我們需要核實。”
說完,他轉過身跑到了門崗室裡,用電話把這個情況彙報給了保衛科周科長。
周科長聽到這個情況也感到有些懵逼,隻是他不了解情況啊,於是就打電話把情況告訴了陳副廠長。
陳副廠長接到電話的時候也是一頭霧水。
“不就是幾百斤蔬菜嗎?咋派了三輛卡車?不行,我得去瞧瞧,這次的交換可是柳廠長親自點頭的,千萬不能出了茬子。”
等陳副廠長趕到廠門口的時候,廠門口已經圍得水泄不通了。
工人們都愛看熱鬨,看到保衛乾事遲遲不放行,都覺得這三輛卡車有問題,主動把卡車圍了起來。
“老實交代,你們是不是到我們廠搞破壞的?!”
“你們是不是李有福派來的?”
“現在我們廠剛過上好日子,你們就來搗亂,你是不是沒有把我這個車間小組長放在眼裡麵。”
那三個卡車司機這會懵逼了。
他們接到的任務是把菜送來,把貨物帶走,壓根沒有想到會發生這些事情。
周司機連忙跟那些工人解釋:“我們是供銷總社運輸隊的,什麼李有福啊,我壓根不清楚,我們就是來換貨的。”
“換貨?你車上拉了什麼啊?”工人問。
“五十根手電筒,一百包衛生紙,三十斤紅糖,七十斤......”周司機見工人們都挽起了袖子,也有些膽怵,拿起運貨的單子。
“我們蔬菜基地的菜隻有幾百斤,你們怎麼可能會拿這麼多東西來換,你還說你們沒有企圖!”工人們大聲嚷嚷起來。
周司機和另外兩個卡車司機都差點哭了:“我們隻是卡車司機,隻負責運貨,彆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時候,陳副廠長和周科長都趕到了廠門口。
周科長見工人們的情緒激動起來,立刻派保衛乾事把工人們攔住。
陳副廠長則從周司機的手裡接過貨運單子。
單子確實是供銷總社的,上麵還有供銷總社的紅戳戳。
但是單子上的貨物也太多了點吧。
“鐵錘種的難道是金子?竟然能換這麼多?”
陳副廠長抬起頭,正好看到李鐵錘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的走過來。
“鐵錘,這些貨物....”
李鐵錘看了看那三輛卡車,點頭:“沒錯,就是給咱們送的。”
聽到李鐵錘的話,陳副廠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詫異道:“鐵錘,你是把溫室賣了?”